第1章 齿轮与硝烟
1937年深秋,滇越铁路的铁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林砚秋裹紧藏青色风衣,指尖无意识着西装内袋里的瑞士怀表。这枚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银表,表面镌刻的玫瑰花纹己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在火车震动时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极了柏林机械研究所里精密仪器的运转节奏。
苍岩县火车站挤满了神色匆匆的旅人。林砚秋刚踏上月台,就听见远处传来尖锐的汽笛声。三辆军用卡车扬尘而来,车斗里荷枪实弹的士兵让原本喧闹的站台瞬间安静。他下意识将牛皮箱抱在胸前,箱内装着从德国带回的炼钢图纸和微型轴承,这是国民政府委托他为苍岩铁厂升级设备的关键。
“林工!”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挤过来,“我是铁厂的技术员老陈,周厂长特意派我来接您。”男人说话时眼睛不住瞟向林砚秋的箱子,喉结上下滚动。
林砚秋礼貌颔首,余光瞥见站台角落站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子。她倚着红漆廊柱,猩红指甲轻叩着烟盒,鬓边白兰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当她抬起眼时,林砚秋心头一颤——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湖水,看似漫不经心,却将周遭一切都纳入眼底。
卡车在崎岖山路上颠簸,老陈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林工您可算来了,铁厂的熔炉最近总出毛病,周厂长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亮起刺眼的车灯。两辆黑色轿车横在路中央,几个穿长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领头的戴着灰呢礼帽,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
“林工程师远道而来,何不先去寒舍喝杯茶?”灰呢礼帽从怀中掏出烫金名片,“鄙人沈鹤年,苍岩商会会长。”
林砚秋注意到对方袖口露出的腕表,表盘上罗马数字的排列方式竟与自己的怀表如出一辙。就在这时,老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林砚秋余光瞥见手帕边缘绣着的梅花图案,与母亲年轻时绣的样式一模一样。
“多谢沈会长好意,只是周厂长还在等......”话未说完,林砚秋敏锐捕捉到树林里传来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按在牛皮箱暗扣上,箱内夹层藏着的勃朗宁手枪己上膛。
“林工!”老陈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您听!”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橘红色火光撕破夜幕。林砚秋瞳孔骤缩——那方向正是铁厂。沈鹤年脸色微变,转头对身后的人低语几句。趁着混乱,林砚秋猛地推开老陈,抱着箱子滚进路边沟堑。子弹擦着耳畔飞过,在铁轨上迸出火星。
混乱中,林砚秋看见那个旗袍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鹤年身边。她优雅地将香烟按灭在路边石块上,掏出小手枪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当她的目光与林砚秋相撞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混入夜色。
等枪声渐歇,林砚秋从沟里爬出来。牛皮箱表面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万幸夹层里的图纸完好无损。老陈躺在不远处,胸口插着把银质匕首,刀柄刻着彝族特有的火纹图腾。林砚秋蹲下身,从他手中掰开攥着的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山风呼啸而过,怀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砚秋将照片小心塞进怀表后盖,望着远处仍在燃烧的铁厂。火光映照下,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齿轮开始转动时,一切都会有答案。”而此刻,苍岩县的齿轮,显然己经开始了危险的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