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白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权衡,在挣扎。办公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城市遥远的、被过滤后的车流声。
终于,他迈步,一步步走向林夏。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弦上。他在离她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保持着一个既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警告?”沈律白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痛苦,“如果只是警告,那就简单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林夏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挣扎、坦诚,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林夏,”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不完全是。”
林夏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哦?那沈总深夜来访,是来给我颁发‘最佳合作奖’?”
沈律白无视她话语里的尖刺,他抬起那只未戴手套的左手,用力按了按眉心,仿佛要驱散某种剧烈的头痛。当他再次看向林夏时,眼底的疲惫和痛苦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林夏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脆弱?
“我是‘系统代理人’。”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夏耳边!
“我的核心任务,是确保‘关键样本’——也就是你——的稳定,以及最终归属的确立。”沈律白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一种自我剖解的艰难,“系统需要你的‘存在’,需要你完成它的指令,需要你最终被‘绑定’。而我,是它选定的执行者、监督者、也是……枷锁。”
代理!执行!枷锁!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林夏紧绷的神经上!果然!他果然和系统有着更深的、更首接的联系!
“昨夜之前,”沈律白的声音嘶哑下去,眼神里翻涌起剧烈的冲突和痛苦,“我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一场冰冷的任务。完成任务,获取生存的权限。”他的目光落在林夏脸上,那眼神灼热而复杂,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但现在,不行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却又被他眼中那浓烈的痛苦所中和,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气场。
“林夏,你告诉我,”他的声音压抑着风暴,“当那东西砸下来的瞬间,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是任务失败?是样本损毁?还是……”他猛地顿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那个答案烫伤了他的喉咙,眼神死死锁住她,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坦白,“……是你这个人,会在我眼前消失?”
“我无法容忍!”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套下仿佛能感受到伤口的崩裂,“系统冰冷的‘绑定’指令,和我……”他再次顿住,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准确的词汇,最终,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坦诚,“……和我内心对你的渴望——保护你,靠近你,建立一种真正的、不靠那该死的契约维系的联结——它们像两把烧红的刀子,在我脑子里搅!冲突得快要让我发疯!”
真正的联结?渴望?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沈律白的痛苦如此真实,那眼中的挣扎和坦诚几乎要灼伤她的视线。他是系统代理人,是枷锁,可他此刻袒露的脆弱和矛盾,却又像一个……被系统反噬的囚徒?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林夏一时失语,只能死死盯着他。
沈律白似乎耗尽了力气,他微微喘息着,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几秒钟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以,我带来一份新的契约。”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只有两页纸的文件。纸张洁白,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他没有递过来,只是拿在手中。
“这不是系统强制的。”他盯着林夏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是我和你之间,在系统规则允许的夹缝里,尝试撕开的一条生路。”
“契约内容很简单。”沈律白的声音低沉而快速,仿佛在与无形的规则赛跑,“第一,在系统规则允许的框架内,我沈律白,将倾尽我所能拥有的一切资源、智慧、力量,协助你林夏,完成你当前的主线任务——彻底掌控顾氏集团,规避系统对你的一切惩罚。”
“第二,”他的语速放缓,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探询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作为交换,林夏,你需要尝试……‘信任’我。”
“信任”二字,他说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沉重。
“允许我以‘合作者’的身份,而非仅仅是‘任务目标’的身份,留在你身边。允许我靠近,允许我了解你真正的意图和困境。我们共同的目标只有一个——”他向前一步,将那份薄薄的契约轻轻放在林夏面前冰冷的桌面上,手指在纸张边缘停顿了一下,“寻找摆脱系统控制的方法。彻底摆脱。”
合作求生。情感试探。
文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桌面上,像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门票,也像一根在暴风雨中抛下的、带着倒刺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