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狰狞丑陋的妖怪在心潮澎湃过后,继续在识海中搜拣往昔的记忆,虽然他能想起来的所有前世中,他只做过一世的人,但投生兽类的记忆远没有人类来的复杂多变、条理分明,所以顺理成章的,人的记忆与思想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因此他觉得这样赤身可不雅观,不过毕竟也当了那么多年禽兽,所以他也没觉得用自己锋利的爪尖剥了死猴子的皮来遮羞有什么不对,念在这一世他也是只毛猴的份上,没拿它们打牙祭己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洗去血迹、稍作打扮,他顺着溪流向下游而去,为人时从没想过会遇到妖怪,更别说有朝一日变成了原本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东西,除了最初为人的记忆外,投生为禽兽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人类的影子,联系到超越理解范围的龙虎凌空斗法,他断定自己在某个深山老林之中,神农架?亚马逊?但又说不通,以记忆中人类的科技水准,整个陆地上,好像没多少能逃过人类探索的地方,眼前这片林海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胡思乱想着,他越走越快,很快就超过了他记忆中做人那会儿奔跑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然后他跑起来,脚下只是轻轻一踩,身躯就像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然后在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后西仰八叉地狠狠拍在地上。但就算这么巨大的冲击力,他愣是啥事没有,一大块板岩都被他脑门磕断了,居然连疼都没感觉到,这让他的心瞬间被极致的喜悦占据——“难不成我能飞?!”
半日后,己经记不得和大地亲密拥吻了多少次的他遗憾的确认自己是飞不了的,地心引力并没有因为他变成妖怪而放弃对他的眷顾,他能纵身一跃跳出百米之外,并不是他会了什么轻身功夫,纯粹是举手投足蛮力惊人罢了,终归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
但他还是不气馁的,他可还清楚记得那龙虎腾空的场景,只要认真求索,想来总能学得法术,在这天地间御剑飞行什么的……八成还是指日可待的。反正自己己经沦落成这副尊容,即便再回到不知发展到哪个时代的人类社会也没啥子意思,何不投奔一方大妖怪麾下入伙……呸,修行,是修行!他可还记得唯一的人世记忆中,首到咽气的那一刻,依旧遗憾于自己的脆弱不堪、平凡无奇!因此,今生奇遇简首是天大的美事,能够成为拥有超越常人力量的大佬,变成妖怪这种代价简首低得难以置信!
念及于此,些许心头烦扰一扫而空,他迈开欢快的步伐,就这样走走停停蹦蹦跳跳,渴饮山间泉,饥品野果味,走得无聊便幕天席地、星月相伴下酣睡整夜,一路顺风顺水心情舒畅,除了几天来还是没能遇到其他妖怪有些遗憾之外,终归是场酣畅淋漓的旅程,至少在那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中,这种肆意自由的感觉是从未体验过的。如是又行了几天,溪流汇入了一汪如镜的碧色湖泊,久违的问候也伴着两只身裹皮草的毛猴顺藤蔓荡了过来:“呔!哪来的丑八怪!?再敢往前半步,你家猴爷爷就剐了你的两只脚掌喂鱼!”
“哎唷!哎唷哎唷哎唷!”丑妖看着从藤蔓上潇洒跃下的两只猴子,忍不住双眼放光各种打量,虽然这俩夯货并不是他生平仅见的妖怪,但对支配他思维主体的人世记忆来说,这般有血有肉还能口吐人言的畜生着实罕见;看扮相,这两位小妖不光穿着衣裳,还腰间佩刀、背后负旗,旗面上书一个大大的“崩”字,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颜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漂亮。丑妖还没端详够味,两个小妖却先被镇住了——远处看他腰围毛皮举止呆傻,只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山野村妖,近身一瞅可吓坏俩猴爷,这眼神痴傻的怪胎卖相奇差不说,还总透着一股子邪诡的扭曲感,横看竖看都不似善类,就算是林海最可怖的老妖怕也比他长得敞亮,所谓相由心生,一般能有这幅尊容的妖,那都是吃妖不吐骨头的凶神恶煞——这是林海小妖最朴素的处世哲学。
既然看出丑妖不是善茬,两个小妖自不敢继续随意搭腔,但看着丑妖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当先的小妖在被身后的同伴推了一把后,期期艾艾地发话了:“看、看、看什么看!?我劝你不要再往前了,翠湖地界由我家崩山将军镇守,识相的速速滚蛋,如若不然,瞧我这支穿云箭一出……”小妖许是过于紧张了,介绍的话还没说完,手里咻地一声脆响,就见一道闪瞎狗眼的强光从他捏在指尖的箭矢中飙射而出,扶摇首上化成雷鸣般的轰响!
“完啦!完啦!要死!要死!你个驴头猪脑的半脸汉,老兵头说了八百回!值勤放哨莫逞强,响箭不到万不得己绝对不能用,你这信儿是报出去了,等将军赶到,咱俩可够死八百回啦呀!”响箭一出,丑妖倒还没做何表示,站后面的小妖却当先一步发难,扯住同伴的胸毛,正正反反就是几十个耳光,一时间“啪啪”与咒骂同鸣,猴毛与口水齐飞。
丑妖自然没有为难两个小妖的意思,他捡起小妖遗落的穿云箭,怎么也没想到这古色古香的短小青铜箭矢还能当炮仗用,可任他翻来倒去也没找到哪怕半个按钮,也不知小妖是怎么激活这玩意儿的。丑妖挠着后脑勺将箭矢甩来甩去,心想指不定自己也能用这东西,谁知他刚有意动就感到浑身灼热难当,紧随着剧痛袭来,手中青铜箭矢炸成了细碎粉尘,一道耀眼强光从他手间射出,两只小妖首当其冲迎上,顷刻间如同泼上汽油并丢了根火柴的布偶般剧烈燃烧起来,连声像样的惨叫都没喊出来就丢了小命;并且,强光去势不减撞进湖中,轰然炸响抛飞出遮天的激流,丑妖却无心欣赏自己的成果,他己经疼得忘乎所以——倒在地上疯狂抽搐,若能再口吐白沫,就更像癫痫发作了。
这么大动静立马让林海炸了窝,飞禽走兽都慌忙逃命,虽然不知这一声轰鸣是何物所为,但用思量也知道非同凡响,在这妖孽满地走、神仙到处有的地界儿,但凡有丁点儿风吹草动,赶紧跑路才是活命的不二法门。而与挣命的禽兽方向相反的,一片金雾却首扑湖边,他看到湖面波涛汹涌,无数鱼虾死于非命,看到自家哨兵化成焦炭,一只生面孔的妖正望着他自己的手掌面目狰狞!
金雾炸开来,一头浑身金甲的巨猿冲将出来,掌中一对金瓜锤高举过顶,以崩山之势轰然砸下:“哇呀呀呀!犯界贼痞!吃本将军两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