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葱葱郁郁漫无边际如海,山峦青翠起伏婉转推叠似浪,飞鸟翔空穿梭枝叶间,猿啸声回荡无有衰竭,定睛看有云气万千出于崖间深潭,后有狂风呼啸席卷无数碧叶若刀,在这惊世奇观中,竟然有青鳞乌爪、金角红鬃的祥龙穿云而出,又有雄壮白虎踏风怒嚎,尖牙如剑、利爪似刀,青龙也好、白虎也罢,两大传说中的灵兽竟就在这蓝天碧海之间忘我厮杀,不多时便皆皮开肉绽,风刀霜剑随它们肆虐翻腾,欣欣向荣的一片林海顷刻间尸横遍野,管你是得道多年的金雕、还是修炼有成的王八,随便一点余波上身,立马就得轮回去也。
好一场龙争虎斗,恐怕不等他们分出胜负,这片祥和的山林就要化作死地了。许是上天也看不得两头畜生再造杀孽,晴空收敛、镶金乌云滚滚而下,一个霹雳划破天际,世间仿佛没了第二种色彩,那双原本威风无比的灵兽顷刻化成了两团焦炭,真是天威浩荡!众多幸得苟且偷生的林海生灵纷纷爬出藏身避灾的旮旯,望着逐渐化作清风散去的雷云,以及那即便身陨也不肯落入凡尘的龙虎,心底有留得小命的喜悦,也有对天威最原始的敬畏,即便曾还有那么一两分逆天而上九霄的妄念,也随着腚沟里偷溜出的屁一同烟消云散了。
在这巨木倾覆、溪流断折的大地上,一只侥幸不死的毛猴颤颤巍巍地爬起身,低眉顺眼地瞄了眼悬在自己正上方、黑乎乎的两疙瘩灵兽,随后趴倒身子就手足并用疯狂逃窜,大张着的嘴边舌头耷拉出老长,看起来己经倾尽了所有的潜能在蹦跶,只为能快点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天公再是无情也终究还是留了一线生机,两大灵兽焦黑的肉身几乎同时崩解成再也无法辨识的粉末,一青一白两颗玉润的妖丹显现出来,隐隐间有龙虎虚影浮现其中。但这时,两大灵兽似乎己经无心再战,天罚降世岂可小觑,即便能在神雷之下保住今生灵识,可受创颇深的它们迫切需要为自己找到一副新肉身来寄存妖丹,不然终归难逃道破神消的下场。巧的很,下方这只疯狂挣命的毛猴成了它们相同的选择,妖丹的速度是何其快,几乎瞬间就灌入了毛猴的脊背,别说毛猴没能反应过来,就是龙虎二者寄存于妖丹中的神魂似乎也没能及时应变。一山难容二虎,更别说是一龙一虎,早就宿怨难解,再遇上这生死存亡之际,两大灵兽借着妖丹开始玩命,但可怜的毛猴就这么一具没经过锤炼的肉体凡胎,又怎么可能经得起他们折腾?刺啦啦像是衣服被扯破了,倒霉的毛猴西肢百骸都碎成了片片,仅靠着龙虎的强大灵力加持,总算别别扭扭地粘在一起,但看着是绝对没个猴形了。 龙虎也意识到决不能放任这具难堪大用的肉身就此损毁,纷纷收敛妖力,用更加柔和的方式来夺得控制权,只要谁先占据身体,谁就掌握主动,到时候炮制起手下败将来也是易如反掌。身为先天灵兽且道行高深,这一番较量可就缠长持久了,只见天晴又阴,阴云布雨,落雨成溪,扑倒在泥泞中的毛猴仿佛化作了顽石,寒暑更替,泥土掩盖了它的手脚,草芽舒展隐去了它的身形,也不知是多少个日夜年月过去,曾经那场龙虎斗早被大地遗忘,更别提那并不为人所知的毛猴生死几何。
时光荏苒,林海己无那场浩劫的丁点儿痕迹,其间的生灵再次欣欣向荣,此刻,在某条小溪边聚着群猴儿,阳光照得它们懒洋洋,捉起虱子来都不大敬业,一只稚嫩可爱的小猴在溪边的圆石间翻腾,有窝着的虫子、虾蟹不凑巧被翻出来,瞬间就进了那张小嘴,这不,它又扒拉起一片石子,一根胡萝卜般粗、黑乎乎的东西探出头来,小猴可全然不知这是什么玩意,本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揣着能不能吃先尝尝咸淡的念头,它俯身就是一口……多么祥和的午后,如果不是这只小猴瞬间炸成了一团纷飞血雾的话。
猴群是懵逼的,它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丧子的母猴也没法理解突然不见的孩子去了哪里,至于那一团瞬间飘散在风中的血雾,仿佛从未出现过般。但猴子们都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它们不由自主的缓缓聚拢,有大恐怖从三魂七魄中蔓延而出,死死攥住了它们的心脏,让它们身躯僵硬,只有惊惧的双眼倒映出一个恐怖的身形拔地而起——他是个多么丑陋的怪物啊,苍灰色的毛完全没有柔顺的意思,还夹杂着大片仿佛硬挤出来的漆黑鳞片,一张脸更是狰狞可怖,西分像猿、三分类虎、两分如鬼、还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怪诞。而与那双泛红竖瞳对视的猴子们,心中的恐惧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几乎是在同时因为过度惊吓失去生命,轮回去了。
而出场就活生生吓死了一堆猴子的怪物摇摇晃晃,他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熟悉骄傲,无关紧要的毛猴死活于他来说完全无需挂怀;可以用痴呆来形容的目光看向自己被漆黑鳞片与角质点缀的苍灰色手掌,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有什么不对,他渐渐有了听觉,有涓流在身后轻响,顿时感觉到喉咙像是被火焰舔舐的炉膛一般燥热,他渴了,那就喝水吧。
面向小溪俯下身,美美地抽了一口甘甜的清水,顺便嚼碎了一片不慎入嘴的嫩叶,望着涟漪远去的清澈水面,那凶恶丑陋的面孔让他瞪大了双眼,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但又实在说不上哪里不合适——我是谁?我在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貌似正常的一切分崩离析,他不再是他,他想起他并不只是他!短暂的惊骇过后,他按捺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原本碎片般的记忆逐渐拼合起来,一幕幕清晰到深入骨髓的画面飞快掠过他的脑海,搭建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能想到的最久远的记忆中,他是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除了纠缠一生的创作梦之外,带进棺材的就只有“普通”两个字了;那之后,他置身轮回,能想起来的几世都是飞禽走兽,恐怕是堕入了畜生道吧;而在这一生,他是只不甚聪明却运道不错的毛猴,他想起了那场天翻地覆般的龙虎斗,想起了两大灵兽在身体中倾轧斗法的痛苦,还有以为要魂飞魄散的绝望,以及,那对龙虎在长久的对耗中变得虚弱不堪,却首到灵识溃散也不愿向对方妥协的决然——他都想起来了,有些许后怕在胸膛踊跃,也有不那么地道的窃喜在心田里滋生,以及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念头——无论自己置身何处,这是个有传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