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新华街西口那间最不起眼的破败小屋前,己是斧凿声声,尘土飞扬。属于“卫晴小吃”的战场,正式打响。
苏晚晴和顾卫东几乎住在了工地上。苏晚晴负责统筹调度,精打细算每一分钱。她跑遍了县城几个大的废品回收站和木器厂的边角料堆场,以极低的价格淘换来了成色尚可的旧木料、几块厚实的废弃柜台石板、几十斤别人挑剩的石灰和半袋受潮但能用的水泥。顾卫东则化身全能工匠,沉默地挥洒着汗水,将苏晚晴的蓝图一点点变为现实。
他先是利落地拆掉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和糊满旧报纸的窗户。接着,按照苏晚晴的要求,在临街的墙上开出了一个宽近两米的大窗洞!粗糙的砖石边缘被仔细地凿平。他用淘来的结实松木方料做好窗框,榫卯结构严丝合缝。再安上从废品站淘来的、擦得透亮的厚玻璃(有几块有细微裂痕,但不影响使用),一扇明亮通透的大窗便取代了昔日的昏暗。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屋内,驱散了积年的霉味和阴郁。
门框也换成了新做的,装上了一扇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对开式的、上半截镶着玻璃的“洋门”。虽然漆色斑驳,但擦洗干净后,显得颇为体面,透过玻璃就能看到店内景象。
屋内,顾卫东用废砖头和淘来的旧石板,靠里墙砌起了一个宽大、结实、灶口外开的大灶台。灶膛内壁糊上黄泥,外面抹上水泥。烟道首接用旧铁皮管接上,穿过屋顶新开的孔洞伸出屋外。灶台旁边,他又用砖头水泥砌了一个带水龙头(旧货)的水泥池子,方便洗涮。
最核心的“武器”——那架由顾卫东亲手设计、在作坊就初步做好的多层蒸笼框架被抬了进来。他根据新店面的实际尺寸和烟道位置,现场进行了最后的调整和加固。粗壮的松木框架异常稳固,三层大笼屉严丝合缝地架在灶台上方,像个沉默而高效的钢铁战士。
地面坑洼的地方,用碎砖和石灰水泥仔细填平抹光。顶棚脱落的部位,顾卫东用细竹篾编成网格,重新糊上苏晚晴买来的廉价白纸,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墙壁则用石灰水彻底粉刷一遍,掩盖了斑驳,屋内顿时显得亮堂了许多。
苏晚晴也没闲着。她带着张婶,用碱水把淘来的旧柜台石板擦洗得如同镜面,然后用砂纸打磨掉上面的顽固污渍。石板被顾卫东稳稳地安放在店门口靠窗的位置,下面用砖头垫实。一张用旧木料新打的、带几个小抽屉的长条桌靠墙放着,用来收钱、记账、放置碗筷。
短短十天时间,这间破败不堪的小屋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明亮、干净、功能分区清晰。虽然处处透着简朴和手工痕迹,但那股子利落劲和用心程度,让偶尔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
开张前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崭新的玻璃窗染成金色。苏晚晴站在擦得锃亮的柜台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店,心潮起伏。顾卫东正蹲在门口,用砂纸最后打磨着一块用厚实木板做成的招牌毛坯。招牌己经刷上了一层天蓝色的底漆,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爽。
“明天一早,字一描红,牌子一挂,咱们的‘卫晴小吃’,就算正式开张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新的征程开启前的郑重。
顾卫东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向她。金色的夕阳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眼中跳动着明亮而坚定的火焰。他低下头,继续打磨着招牌的边缘,粗糙的手指拂过光滑的木质,仿佛在抚摸一个崭新的开始。招牌的一角,他用铅笔轻轻勾勒出一个抽象的、由蒸汽和麦穗组成的图案轮廓——那是他心中,属于她的徽记。
然而,这片忙碌与希望交织的景象,并未逃过暗处窥伺的眼睛。斜对面,国营“红星饭店”油腻的玻璃窗后,胖得几乎看不见脖子的饭店经理王胖子,正端着搪瓷缸子,眯缝着一双小眼,冷冷地打量着这边。他肥厚的嘴唇撇了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嗤,泥腿子开饭店?卖些不上台面的乡下吃食?也配跟老子抢食?”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浓茶,茶水顺着肥厚的下巴流到油腻的工装前襟上。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系着脏围裙的帮工立刻谄媚地递上毛巾:“王经理,您说的是!就那破店,能成啥气候?咱‘红星’可是国营老字号!”但王胖子没接毛巾,只是盯着对面那块在夕阳下泛着蓝光的招牌毛坯,眼神阴鸷。那条街上的人流,仿佛己经变成了他王胖子碗里的肥肉,岂容他人染指?
更远处,一个蹲在街角修自行车的干瘦汉子——人称“孙二癞”的个体小吃摊主,也停下了手中的扳手,用沾满油污的手背蹭了蹭鼻子,眼神复杂地瞟着那间灯火通明的小店,充满了嫉妒和算计。新华街西口这块肥肉,又多了一个分食的,这日子,更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