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红带着哭腔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屋内的些许暖意。
“什么?!”苏晚晴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进锅里,心猛地沉了下去。刚到家,气还没喘匀,麻烦就追着脚后跟来了!赵志强!他果然没闲着!
“石头咋说的?”苏晚晴强压住翻腾的怒火和心惊,蹲下身抓住顾卫红冰凉的小手,尽量让声音平稳。
顾卫红抽噎着:“石头...石头嘴馋,接了糖...但他...他记着嫂嫂的话!就说...就说跟他妈去县里看...看嫁到城里的表姑了!别的啥也没说!赵志强...赵志强好像不信,又哄他,石头吓得跑回来了!”
还好!石头那孩子虽然贪嘴,但还算机灵,没被套出实话。苏晚晴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的阴霾却更重了。赵志强首接找上了张婶的儿子,这是赤裸裸的试探和威胁!他是在警告,也是在寻找突破口。张婶那边,恐怕己经慌了神。
“红红乖,别怕。”苏晚晴摸了摸妹妹的头,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去,悄悄跑一趟张婶家,告诉她,石头做得很好!让她稳住,就当今天真是去看亲戚了!有人问起,咬死了就这么说!别的,一个字也别提!”
“嗯!”顾卫红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转身又跑出了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里。
灶膛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苏晚晴凝重冰冷的脸。她走到炕边,看着依旧在专注摆弄收音机零件的顾卫东,声音带着压抑的冷意:“赵志强出手了。他找上了张婶的儿子。”
顾卫东手中的螺丝刀停顿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带着冷峭意味的“嗯”,仿佛早己预料。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个米粒大小的电容,对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又用镊子小心地夹起,尝试焊接到一块绿色的电路板上,动作稳定而精准。那专注的样子,仿佛手中不是一堆破铜烂铁,而是精密的武器。
苏晚晴看着他沉稳的动作,焦躁的心绪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丝。这个男人,像一块沉默的磐石,即使身处风暴中心,也自有一种岿然不动的力量。她走到自己睡觉的炕柜边,摸索着拿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包,里面是她之前偷偷攒下的一点珍贵香料——一小把花椒,几颗八角,还有一小包颜色暗红的辣椒面。这是她改良配方的底气,也是下次能否做出更吸引人、更不易被模仿的味道的关键。
她需要更多的香料,更稳定的原料来源。黑市的风险太大,必须另辟蹊径。或许……可以试着接触一下那些走街串巷、看似不起眼的“货郎”?他们消息灵通,路子野……
正思忖间,顾卫东手中的螺丝刀轻轻一挑,收音机内部某个卡死的齿轮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复位了。他放下工具,拿起旁边一节旧电池接上线路,然后,试探性地打开了开关。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响起,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滋啦——!”
苏晚晴和张婶的心都跟着一跳。
顾卫东眉头都没皱一下,修长的手指极其稳定地旋动着调频旋钮,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
刺耳的噪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挣扎着、扭曲着,渐渐变得平滑……最终,一个带着时代特色、略显激昂的女播音员声音,清晰地、稳定地从那破旧不堪的“红星”牌收音机喇叭里流淌出来:
“……全国广大干部群众,要紧密团结……抓革命,促生产……掀起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
清晰洪亮的声音,瞬间填满了破败的土屋!
修好了!这台被原主父亲遗弃、在角落里吃灰多年、连收废品的都嫌占地方的破收音机,竟然真的被顾卫东修好了!
张婶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发出声音的“铁盒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迹。苏晚晴也愣住了,看着顾卫东在跳跃火光下专注而冷硬的侧脸,心中震撼。她只知道他懂修理农具,却没想到他连如此精密的收音机也能搞定!这绝对不仅仅是“动手能力强”能解释的!
顾卫东似乎对修好它并不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仔细地听着广播里的内容,手指无意识地随着旋钮的纹路着,仿佛在捕捉电波中隐藏的讯息。广播里正播报着邻省某地供销社推广种植经济作物的消息。
就在这时,虚掩的院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接着,一个刻意压低、带着讨好和试探的女声响起:
“晚晴妹子?在家吗?是我,你张婶……”
苏晚晴和顾卫东对视一眼,瞬间警惕。苏晚晴迅速将炕桌上的香料包塞回炕柜,示意顾卫东关掉收音机。顾卫东手指一动,清晰的广播声戛然而止,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苏晚晴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张婶,她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看到苏晚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晚晴!吓死我了!赵志强那杀千刀的!刚…刚又让人捎话给我,说…说知道我们今天干啥了…还说…还说下次市管队再来,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他…他这是啥意思啊?他到底想干啥?”她慌乱地将手里的小布包往苏晚晴手里塞,“这…这钱…嫂子这钱拿着烫手!要不…要不咱别干了吧?”
夜风穿过门缝,带着刺骨的寒意。苏晚晴看着张婶手里那包代表着希望和风险的钱,又听着她惊恐的话语,眼神一点点沉静下来,最终凝结成一片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
赵志强和苏小玲的獠牙,终于彻底露出来了。这不是结束,而是新一轮绞杀的开始。
她没接那钱,反而轻轻推了回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嫂子,钱你收好。这买卖,不仅要干,还得干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