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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南五环外，大型仓储物流区。
空气里盘踞着一股复杂而粗粝的气味。
麻袋的草腥，谷物发酵的微酸，混杂着柴油尾气和扬起的尘土，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嗅觉上。
这里是帝都的“粮仓”，是维持那座钢铁森林运转的庞大消化系统的第一环。
“宏发粮油”的巨型仓库前，一个体型壮硕如肉山的男人，正斜倚在一张油腻的藤椅上。
他就是这片区域的地头蛇，王富贵，人称王胖子。
他嘴里叼着一根劣质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一双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睛，正肆无忌惮地，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云曦。
年轻，漂亮，干净得像是从无菌实验室里走出来的。
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在这种遍地是灰的鬼地方，白得晃眼。
这样的小姑娘，见面的第一句居然是“我要你仓库里所有的米面粮油”，这莫不是哪来的傻子在消遣他？
“小姑娘，”王胖子终于开了口，声音像是被烟油浸透了，粗糙而黏腻。
他吐出一口浓黄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慢与戏谑，“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他身后的几个光着膀子，满身汗臭的伙计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成年男性对不谙世事小女孩的恶意调侃。
云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前世，为了半袋发霉的米，她曾见过比这丑恶百倍的嘴脸。
这种程度的挑衅，甚至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我要买断你仓库里所有的米、面、粮、油。全部现货，我全要了。”
这一次，王胖子听清了。
他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的肚皮剧烈地颤抖着，像是里面揣了个活物。
“哈哈哈哈！我操！听见没？她说她要全包了！”他指着云曦，对身后的伙计们喊道，“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这仓库有多大？占地三千平！里面堆着的货，能让你们家吃上一千年！你跟我这儿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你爹妈没教过你，别拿着家里的钱出来瞎胡闹吗？”
云曦依旧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她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机，解锁，点开一个应用，然后将屏幕转向王胖子。
那是一个银行APP的界面。
界面设计简洁到了极致，只有一行纯黑色的数字，孤零零地躺在屏幕中央。
王胖子脸上的狂笑，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瞬间凝固。
他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小眼睛猛地瞪大，试图数清那一长串让他头晕目眩的“0”。
个，十，百，千，万……
他数不清。
他只知道，那串数字后面的零，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钱加起来都多。
啪嗒。
嘴里那根积满了烟灰的香烟，从他颤抖的嘴唇间滑落，掉在他那沾满油污的裤子上，烫出了一个焦黑的小洞。
他却浑然不觉。
周围伙计们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吗？”
云曦收回手机，声音依旧冰冷，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王胖子那颗被贪婪与震惊填满的心脏上。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王胖子猛地从藤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之敏捷与他臃肿的体型完全不符。
他脸上那副轻慢的表情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扭曲的笑容。
他手忙脚乱地拍掉裤子上的烟灰，搓着一双油腻的手，凑到云曦面前，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哎哟！您看我这有眼不识泰山！小姐……不，老板！您里边请，里边请！”
云曦没有动。
“不用了。”她淡漠地开口，“就在这谈。”
她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
“市价上浮三成，我全要了。定金先付一半，尾款在你的人清点完后，立刻结清。”
王胖子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上浮三成！
这简首不是在买东西，这是在撒钱！
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他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干了！
“没问题！没问题！”他点头如捣蒜，生怕云曦反悔。
“我还有一个条件。”云曦的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那群目瞪口呆的伙计，“付完定金后，我需要一个人进仓库。半小时，我自己清点货物。”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仓库大门一步。听明白了吗？”
这个要求很古怪。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独自进一个几千平的仓库清点货物？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但王胖子此刻己经被那“上浮三成”的巨大利润冲昏了头脑。
别说只是清点货物，就算她要在仓库里开演唱会，他都毫不犹豫地答应。
“明白！明白！老板您放心！”他拍着胸脯保证，“我亲自给您守门！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转账，快得惊人。
当王胖子的手机收到那一连串数字的定金到账短信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亲自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恭恭敬敬地打开了仓库那扇厚重的铁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
“老板，您请。”
云曦迈步走入仓库，高大的身影瞬间被门后的黑暗吞没。
王胖子立刻亲手拉上铁门，从外面“咔哒”一声落了锁。
他转身，对着身后那群还在发愣的伙计们恶狠狠地骂道：“都他妈看什么看！滚远点！谁敢靠近仓库五十米内，老子打断他的腿！”
呵斥完手下，他自己也退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烟点上，美滋滋地盘算着即将到手的尾款，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仓库内。
与外面的燥热不同，巨大的空间里阴凉而安静。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货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袋袋大米、白面，和一桶桶金黄的食用油。
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独有的、令人安心的香气。
云曦站在仓库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前世，就是这样一袋五十斤的大米，足以让兄弟反目，父子相残。
为了一口吃的，人性的底线被反复践踏，尊严变得一文不值。
她想起那些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想起战友们分食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时，眼里的光。
一股冰冷的恨意与滚烫的决心，在她胸中交织沸腾。
“这一世……”
她轻声低语，像是在对谁许下誓言。
“我要让我的同胞，再也不受饥饿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