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铁门哐当一声在身后合上,声音闷得像是砸在陈默心口。
他站在那儿,眯起了眼。天是灰白灰白的,太阳光却扎得人眼疼。风卷着几片枯叶子打旋儿,刮在脸上有点糙。眼前这条道,宽是宽了,路边的铺子全换了招牌,花花绿绿,晃得人发晕。他手里就一个旧帆布包,边角磨得发白,轻飘飘的,装着他十年攒下的那点家当。
耳朵边儿上,好像还有调子在嗡嗡响。什么“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什么“再等一分钟”,又混着“你一定要幸福”…吵得慌。十年前满大街都是这些歌,像给那段日子贴了标签。现在,标签还在,东西全变了。
他挪了挪脚,不知道该往哪边迈。左边?右边?像个第一次进城的老农,杵在路中间,有点傻。没人看他,车流人流从他旁边淌过去,把他当块碍事的石头。
天彻底黑透了。路灯亮起来,光也是冷的,白惨惨的。陈默缩在马路牙子上,背靠着冰凉的灯杆。屁股底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他拉开破包的拉链,摸出罐啤酒。最便宜的那种,瓶身上印着“勇闯”俩字,在路灯底下泛着廉价的光。呲啦一声,他抠开拉环,仰头就灌。冰凉的液体冲进喉咙,带着点苦,又有点涩。
喝得太猛,呛了一下,他弓着背咳了几声。咳完了,又灌。另一只手摸出盒皱巴巴的烟,弹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一声,橘黄的火苗跳出来,映亮了他半张脸。额角有道浅浅的疤,下巴上是没刮干净的胡茬。他点着了烟,狠狠吸了一口,烟头在黑暗里猛地亮起一个红点,又暗下去。烟雾吐出来,混着深秋夜里的寒气,很快就散了。
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像他脑子里的画面,忽闪忽闪。
刺耳的音乐,乱晃的灯球,呛人的烟味混着酒气。苏晴那张漂亮的脸蛋吓得发白,躲在他身后,手指死死攥着他胳膊。对面那几个家伙,笑得歪歪扭扭,嘴里不干不净,伸手就过来拉扯她。他挡着,吼着,被人一把推开,后脑勺磕在桌角,嗡的一声。拳头像雨点砸下来,他护着头,眼角瞥见苏晴被他们硬拽着胳膊往外拖,她哭喊着,声音都劈了……
嗡——嗡——裤兜里的东西猛地一震,像个小炸弹,把那些混乱的画面炸得粉碎。
陈默的手一抖,烟灰簌簌地掉在裤子上,烫出个小洞。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手机。一个老掉牙的按键手机,出狱时狱警还他的,里面就存了几个早就打不通的号。它安静了十年,像个铁疙瘩。
谁会给他发信息?他皱着眉,有些费力地从兜里掏出那块冰凉的塑料壳子。屏幕很小,光线也弱,上面清晰地躺着一行字:
老地方,见一面?发信人,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陈默盯着那行字,手指捏着冰凉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烟头烧到了尽头,烫了他一下,他猛地一哆嗦,烟蒂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很快熄灭了。
西周还是那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那行字,在小小的屏幕上,亮得刺眼。
老地方?哪个老地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