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州梦醒，孤身青阳镇
冰冷的雨丝，带着深秋的凛冽，穿透了破旧茅屋檐下的空隙，不偏不倚地砸在林默的额角，将他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不受控制地从喉管深处爆发出来，带着肺部沉重的痰鸣音，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胸腔里针扎般的疼痛。喉咙干得像是塞满了砂纸，每一次吞咽都是酷刑。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不是熟悉的、堆满设计图纸和半罐功能饮料的出租屋，更不是昨夜通宵时亮得刺眼的电脑屏幕。取而代之的，是残破的屋顶——几根歪斜的椽木吃力地架着茅草，雨水正沿着漆黑的木梁滴滴答答落下，在满是浮尘的泥地上溅开一小片污浊的泥浆。冷硬的泥土铺就的地面，角落里堆着几捆散发着霉味的枯柴。鼻翼间充斥着一股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气息：刺鼻的药草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经年不散的贫困带来的……尘埃气息。
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又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碾过，稍微动一下手指都传来虚脱般的酸软无力。更可怕的是这具身体深处传来的、难以驱散的冰冷和沉重，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五脏六腑。冷，穿再多破布袄也挡不住的阴寒，从骨头缝里一丝丝地钻出来。
“这是……哪儿？”
茫然只持续了一瞬，一股庞大而杂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狠狠冲入他的脑海！
林默。 一个名字最先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这个也叫林默的少年苍白、单薄、被贫穷与病痛涂抹得黯淡无光的十七年人生。大明王朝……青阳镇……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体弱多病……靠族里微薄的接济和变卖家什度日……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落魄穷书生……
九州大陆！
这个世界的信息如同巨浪拍岸，瞬间将他仅存的那点“穿越”带来的幻想击得粉碎。
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这是一片浩瀚无边、名为“九州”的广阔大陆。
雄踞在这片土地上的，是史书上如雷贯耳、却本不该同处一个时代的巍巍王朝——强横霸道、法网森严的大秦帝国；兵强马壮、气吞山河的大汉皇朝；开皇之治、暗流汹涌的大隋王朝；万国来朝、武德充沛的煌煌李唐；富庶繁华、却也重文轻武的赵宋；铁骑铮铮、横扫六合的悍勇蒙元；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刚烈大明；以及……关外秣马厉兵、虎视眈眈的稳固后金大清！
王朝林立，如龙盘虎踞，共同撑起了这片九州苍穹！它们之间，绝非相安无事。疆域的摩擦，资源的争抢，武力的炫耀，权谋的暗涌，从未有一刻停息。
然而，真正让林默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是记忆碎片中闪烁的、那些他前世只在小说电视里见过的名号！
剑气森寒的护龙山庄……
阴影笼罩东西厂，还有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六扇门……
少林寺的金钟罩在阳光下闪耀过！
武当的真武大殿屹立在云雾深处！
明教的圣火令据说蕴藏着无穷力量！
金钱帮的标记是江湖人不愿看到的噩梦！
甚至……移花宫！阴癸派！慈航静斋！这些神秘诡谲的名字都在九州大地上若隐若现！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的古代世界？这分明是无数武侠小说混杂而成的、波澜壮阔却也残酷血腥的——综武江湖！
“咳咳…咳！”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灵魂的惊颤，肺腔火辣辣地痛。
他艰难地撑起这具沉重病弱的身躯，费力挪到茅屋内唯一一面布满蛛网的模糊铜镜前。
镜中人面如金纸，双颊深陷，颧骨突出，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泽。一头干枯的黑发勉强用一根洗得发白的布条束着，几缕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身上一件打着多个补丁的青色棉布袍，袖口、衣襟多处磨损，边角线头散乱，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袍子里空落落地晃荡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就是自己？不，这就是现在的林默。
一个在这乱世和武夫横行的九州大陆最底层，挣扎求存的蝼蚁！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昨夜被两个觊觎他仅剩半碗糙米的镇上泼皮堵在窄巷。辱骂，推搡，拳脚……本就孱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原主在无尽的绝望、屈辱和肺疾的剧痛中咽了气。再睁眼，就成了他——一个来自地球、同样叫林默的灵魂。
巨大的失落感和冰冷刺骨的现实，如同这茅屋外的秋雨，狠狠浇在他心头。
前世虽社畜，好歹健康活着。而这里，开局地狱难度！
正沉浸在这巨大的不真实与惶恐中，屋外巷子传来的喧哗声陡然提高！
“滚开！没长眼睛吗！”一个粗粝的、满是不耐烦的吼声炸响。
随即是“噗通”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和陶罐碎裂的刺耳脆响。
林默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挪到唯一那扇开裂的破窗前，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狭窄、泥泞的青石板巷子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正摔倒在地，一只破旧的药罐跌碎在她身边，浑浊的药汁和碎裂的陶片混在一起，刺目又狼狈。她捂着手臂，满脸痛苦和惊恐。
而将她撞倒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鹿皮短褂、腰间挎着厚背鬼头刀的精悍汉子。这汉子满脸横肉，眼中闪烁着野兽般凶戾的光。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奇特、眼神剽悍的随从。旁边围拢着几个小贩和路人，却都畏惧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天杀的煞星！撞了人还……”
倒在地上的老婆婆儿子似乎刚冲过来，是个老实巴交的货郎，看着母亲受辱，血性涌上，红着眼去抓那撞人的汉子衣襟。
然而他愤怒的话语还未吼完——
“找死！”
刀光如雪！那挎着鬼头刀的汉子甚至没有完全拔刀出鞘！仅仅是握着刀柄的右手快如闪电般往前猛地一戳！
坚硬的刀柄末端，重重撞在货郎胸口！
“呃啊——！”
货郎如遭重锤，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弓着腰倒飞出去两米多远，“嘭”地一声撞在巷子石墙上，软软滑落在地，脸色瞬间灰败，口鼻渗血，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看就不活了。
老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剩惊恐到极致的嗝气声。
“呸！”挎刀汉子朝蜷缩在地的尸体啐了一口唾沫，满脸不屑，“不长眼的东西，爷爷的衣襟也是你能碰的？”他目光如电，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挡了‘黑云寨’办事，死有余辜！”
黑云寨！
人群仿佛炸开了无形的惊雷，所有畏惧的目光瞬间变成了绝望。青阳镇地处边境，流寇山匪众多，但“黑云寨”绝对是这一带最为凶名昭著的几个魔窟之一！杀人劫掠，从不留活口！他们不是在传说中，而是在真实的血泪里！
那群剽悍汉子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和濒死的老婆婆，骂骂咧咧，推开挡路的人，如入无人之境地朝镇子深处走去。留下死一样的寂静，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绝望。
血腥！
死亡！
暴戾！
无法无天！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比茅屋里的阴冷要凛冽百倍！
他看到的不只是杀人。
他看到的，是这片九州大陆混乱与危险的冰山一角。是秩序之外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是匹夫一怒就能溅血五步的日常！
这里不再是书本上遥远的王朝，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一个江湖人草菅人命如割草、朝廷律法鞭长莫及的世界！
而他，林默，手无缚鸡之力，身负沉疴痼疾，就是这修罗场里最底层的、随时可能被一脚碾死的尘埃！
窗外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林默遍体生寒。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目光却无法从那货郎的尸体上挪开。
就在这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感即将把他吞噬殆尽的时候——
“嗡！”
一股奇异而炽热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眉心深处猛然炸开！这股热流瞬间涌遍西肢百骸，驱散了部分沉疴带来的阴冷和虚弱感，那撕心裂肺的咳嗽都被这股热流暂时压了下去！
“嗯？”
他惊疑不定地捂住额头。
脑海中，一片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金光亮起。
一本样式极其古拙的线装书册，在意识海中缓缓浮现。
书页不知是何材质，非金非玉，流转着暗哑而深邃的光泽，如同沉淀了万古沧桑。书页自然翻动，发出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无声的翻页声。
最终，停留在封面。
几个铁画银钩、仿佛用鲜血与道韵烙印而成的篆字，清晰地映入林默的灵魂：
——江湖宿命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