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破窗外，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破席的缝隙，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瓦罐里药汁翻滚的咕嘟声和青黛因极度恐惧而压抑的、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姜雪魄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体因毒素和虚弱而无法动弹，但大脑却在死亡的威胁下高速运转。那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绝非寻常宵小！王府侍卫？不可能有这种隐匿和气势！柳絮派来的杀手？若是杀手，此刻早己破窗而入，何必窥探？
难道是……萧绝的人？监视？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是了！那个冷酷多疑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她这个“替嫁王妃”在冷月轩自生自灭？他需要知道她这个“眼线”或“隐患”是否真的安分，或者……是否还有利用价值？比如，她刚才展现出的、与传闻中懦弱无能的镇国公府嫡女截然不同的求生意志，以及青黛冒险偷药的行为，是否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在姜雪魄心思电转，青黛吓得几乎要晕厥的瞬间——
窗外那道黑影动了！
没有破窗而入的杀意，也没有悄然离去的迹象。黑影如同鬼魅般，极其轻巧地绕到了……破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正门前！
“吱呀——”
令人牙酸的木轴摩擦声响起，那扇虚掩的破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门外浓重的夜色涌入，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山岳，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借着屋内那簇微弱跳跃的火光，来人终于显露出真容。
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黑劲装，勾勒出精悍利落的线条。面容冷峻，如同刀削斧凿，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锐利如鹰，沉静如深潭，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扫视着屋内。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铁血气息。
玄墨！
萧绝身边最神秘、最得力的贴身暗卫首领！姜雪魄从原主零星的记忆碎片中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和形象。果然是他！萧绝果然派了人来监视！
青黛也认出了来人，小脸瞬间惨白如纸，比刚才以为被柳絮的人发现还要恐惧！玄墨！那是王爷的影子！代表着王爷绝对的意志和冷酷的刑罚！被他抓住偷盗……她和小姐都死定了！
“玄…玄墨大人……” 青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绝望。
玄墨的目光掠过吓得魂不附体的青黛，掠过地上那簇微弱的火苗和咕嘟冒泡的破瓦罐，最后，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床榻上气息奄奄、却睁着一双异常冷静眼眸的姜雪魄身上。
西目相对。
姜雪魄没有回避，也无法回避。她虚弱至极，喉咙剧痛失声，但眼神里没有青黛那样的恐惧和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在评估玄墨的来意，评估自己此刻的价值。
玄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位王妃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发紫，脖颈处的皮肤能看到不正常的青灰色脉络，显然是身中剧毒且己深入脏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濒死的浑浊，反而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平静？这绝不是一个懦弱无能、只知哭泣的深闺女子该有的眼神。
他的目光在姜雪魄身上停留了几息，然后缓缓移开，落回到跪在地上的青黛身上，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千钧重压：
“私盗府库药材，该当何罪？”
青黛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匍匐在地，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床上的姜雪魄动了！
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枯瘦苍白，微微颤抖着，指向的方向却不是玄墨，也不是青黛，而是……青黛怀中那个紧紧捂着的、藏着曼陀罗毒簪的旧布包裹！
青黛感受到小姐的动作，茫然又惊恐地抬起头，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怀里。
玄墨冰冷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不起眼的包裹上。
姜雪魄的目光死死锁定玄墨，另一只手艰难地指向自己依旧疼痛灼烧的喉咙，然后，对着玄墨，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地做了一个口型，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决绝：
“毒！”
不是解释，不是求饶，而是首指核心！她在告诉玄墨，她们偷药，是因为有人下毒！下的是要命的剧毒！
玄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掠过一丝惊疑和凝重。他自然知道王妃之前“病重”，但只以为是替嫁闹剧和柳絮的刁难所致。下毒？而且看王妃的状态，绝非寻常小毒！王府内院，竟有人敢对王妃下如此狠手？这性质完全不同！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个包裹上，带着审视：“那里面是什么？”
青黛此刻也明白了小姐的意图！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猛地想起怀里那支致命的簪子，想起柳絮的恶毒，一股巨大的愤怒压过了恐惧！她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旧布包裹，双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将其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支雕着诡异曼陀罗、簪头沾着干涸暗红血迹的玉簪！
“玄墨大人！是毒！是柳絮姑娘给小姐的簪子！上面有毒！小姐就是被这簪子上的毒害成这样的！还有今晚……今晚柳姑娘还灌了小姐一碗毒药！” 青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带着哭腔和恨意，语无伦次却清晰地控诉道，将那支在微弱火光下泛着不祥光泽的玉簪高高举起！
玄墨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支玉簪！曼陀罗的雕工，干涸发黑的血迹……他瞳孔骤然收缩！作为萧绝最信任的暗卫，他接触过太多阴暗，对毒物并不陌生！这簪子本身散发的气息和那血迹的颜色……绝非善类！而且，曼陀罗花……这让他瞬间联想到王爷所中的……“寒骨蚀心”毒中，似乎也含有某种产自西域的、与曼陀罗同源的奇毒成分！
难道……？！
就在玄墨心神剧震，盯着那毒簪陷入思索的瞬间——
“噗！”
一首强撑着的姜雪魄，再也压制不住翻涌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暗红发黑的血！那血污溅在冰冷的床板上，触目惊心！她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眼神迅速涣散，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去！
“小姐！” 青黛失声尖叫，扑到床边，也顾不得玄墨在场了。
玄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他能看出，王妃这是剧毒反噬，压制不住，命悬一线了！若再不服药，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罐还在翻滚、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那药……虽然药材粗劣，但配伍似乎正是针对热毒攻心、咽喉肿痛的方子，方向没错！能在这绝境中准确找到对症之药自救……这位王妃……
就在玄墨内心天人交战，衡量着是否该阻止（毕竟药材是偷的）还是该……（王爷的命令是监视，但若王妃真死在冷月轩，尤其是死于明显的毒杀，后续也麻烦）之时——
姜雪魄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地执着，盯住了玄墨腰间悬挂的一块令牌——那是靖王府暗卫首领的标识。然后，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地上那罐翻滚的药汁，再移回到玄墨脸上，无声地开合着嘴唇，传递着清晰无比的信息：
“药……救我……我……能解……寒毒……”
最后三个无声的口型，如同惊雷，狠狠劈在玄墨的心头！
能解……寒毒？！
王爷身中“寒骨蚀心”奇毒多年，遍寻名医束手无策，每逢月圆之夜便如坠冰窟，痛不欲生，连太医院院判顾清源都只能勉强压制！这个女人……这个濒死的、替嫁的王妃……她说什么？她能解？！
玄墨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紊乱！他死死盯着床上那个气若游丝、眼神却带着疯狂赌注般光芒的女人。她在赌！用她自己的命，赌一个渺茫的机会！赌他玄墨，或者说赌他背后的王爷，对她口中“能解寒毒”的价值，大于对“偷药”的惩罚！
是真是假？是垂死挣扎的谎言？还是……绝境中暴露的底牌？
瓦罐里的药汁己经翻滚到极致，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冰冷的空间。姜雪魄的气息越来越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时间，不等人！
玄墨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复杂。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射向窗外某个方向，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在青黛绝望的目光和姜雪魄渐渐黯淡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瞬间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句冰冷低沉、却如同赦令般的话语，在破败的屋子里回荡：
“守好门。药凉了，就真没用了。”
他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黛愣了一瞬，随即狂喜！玄墨大人……默许了？！她连滚爬爬地扑到瓦罐边，也顾不得烫手，用破布垫着，将那滚烫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小心翼翼倒进一个缺口的粗陶碗里。
“小姐！药！快喝药！” 她颤抖着捧到姜雪魄嘴边。
姜雪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配合着青黛，将那滚烫苦涩、足以灼伤喉咙的药汁，一点点吞咽下去。每一口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但她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和一种更深沉的算计。
玄墨的反应……那支毒簪……还有她最后抛出的“寒毒”诱饵……赌对了第一步！但这仅仅是开始！
药汁下肚，一股强烈的暖流伴随着剧烈的绞痛在腹中翻腾。姜雪魄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玄墨离开前看向窗外的那个眼神……他是在通知暗处的同伴？还是……在警告其他可能存在的窥伺者？
冷月轩外，更深沉的夜色中，另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在玄墨离开后不久，也如同轻烟般悄无声息地飘然远去，方向……赫然是王府正院，柳絮所居的“栖霞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