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救不了，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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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粤地，竹岭村。
百年一遇的大洪水过后，村子里一片狼藉，田地被冲垮，房屋也倒塌了三分之一。
江柠住的小院子也不能幸免，从山上躲洪水下来后，她跟西屋的方爱就临时拉了个塑料棚，然后钻进倒了一半的屋子里，抢救被泡在泥水中的物件。
她俩忙得热火朝天，江柠五岁的儿子小叮当都没闲着，也晃着两节藕节似的小胳膊帮忙搬东西。
只有西屋那个跟方爱同住的女孩翻出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的晒着久违的太阳。
方爱拖出个沾满泥浆的箱子后忍不住了。
“我说徐大小姐，你能不能动动手？这屋我们俩住，你怎么好意思在那晒太阳的？人家小叮当都知道干活，你就会占别人便宜。”
徐玲玲甩着一方蓝格子小手绢，嫌弃的扫了那边一眼。
“我跟你俩可不一样，我又住不了几天了。回城的指标下来了，我爸在京北给我找好工作了，等路修好，我就走了。”
徐玲玲的爸是京北的官，她来下放才一年，她爸就开始为她活动了。
方爱看她那嚣张的样子很生气。、
“有本事你一晚上都别睡在这。”
“不睡就不睡，我去支书家住，我爸上次托人从京北给他带了几瓶好酒，他那时就邀请我去他家住呢。谁稀罕住你们这破房子？”
支书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红砖房，没倒。
说完，徐玲玲就起身，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腰，摇着小手帕走了。
“德行！”
方爱气的对着那背影啐了一口。返回来，看见江柠还在那破屋子里的扒拉，忍不住道：
“她都能回城了，咱俩可怎么办呀？”
方爱受了刺激，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的椅子上。
“怎么办？凉拌呗？要不你也给你爸爸写信，让你爸给支书送几瓶酒？”
江柠拿手绢擦着她刚刚从箱子里掏出来的书，笑道。
“我爸？我爸要是舍得为我花钱，我还能到这来？”方爱泄气的首翻白眼。
当年她跟她弟方爱国都有下乡指标，她爸妈舍不得弟弟，硬是耗尽了钱财和人脉给他弟弄了个精神疾病的证明。
她弟靠这个现在还在京北享福，她则在这里种了三年的地。
江柠把擦好的书收拾好抱在怀里，从断梁下钻了出来。
“巧了，我爸也是。”
“你爸不一样啊。”方爱转向她：“我爸那是没钱了。你家是大资本家，缺这几个钱？”
不缺，但是他们不会为她花一分钱。
江柠撇撇嘴，没吭声。准备走，又被方爱拉住了。
“哎，你家那口子呢？也没信？这两年政策越来越松了，他该想办法把你们弄回去了。你就不说了，儿子他也不要了？”
那个男人？
江柠望了一眼抱着个小陶瓷罐子从屋子里钻出来的小泥人。
那小泥人也听见了方爱的话，奶声奶气的道：
“方阿姨，你说我爸呀？我爸死了。”
“啊？”方爱大惊，刚想细问，一个人急匆匆的踩着泥水跑进了院里。
“小江，小江，快，快跟我去支部。”
“啥事啊？李婶？”江柠问。
“救命的事。先别问了，快走吧。药箱子还在吧？带上。”妇女主任李桂枝一个劲的催。
见她很急，江柠也不好多问，把书一放翻出了先前抢救出来的药箱就跟着她去了。
路上，李桂枝一边小跑一边告诉她：
“前几天来咱这救灾的解放军你知道吧？有个人被毒蛇咬了。”
这事江柠知道，那时候她们这些老孺在山上躲雨，村里的青壮年男人跟这些来救灾的军人都在河堤上忙。
“行，我知道了，先看看再说。”
对于帮助老百姓的恩人，江柠也很崇敬。
跌跌撞撞的穿过了几片泥泞的稻田，她们终于到了支部。
这支部院子里站满了兵，一个个面色焦灼，还有些人在院子里来回走，像热火上的蚂蚁。
看样子这人有点来头。江柠心道。
“来了来了，我们村的神医来了。”
李桂枝进门就嚷嚷，人群让开一条道，同时也朝江柠投去了质疑的眼神。
“这就是神医？”
“毛都没长齐。”
“还是个女的。”
女的怎么了？你妈不是女的？
江柠朝那质疑的方向扫了一眼，懒得理会。
支部开会的那张方桌旁边，一个年轻男人躺在用几条椅子临时搭起来的床上。
江柠往那男人脸上一看，愣住了。
真是冤家路窄。
这不就是抛弃她那个死鬼陆彦川吗？
几年不见，他入伍了？混的好像还不错，看肩章上的级别不低啊。
也对，他家世显赫着呢。
呵，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一厢终于转到她这边来了。
江柠试了试男人额头的温度，又翻了翻男人的眼皮，很快收回了手：
“支书，我们去那边说。”江柠朝里间一指。
支书愣了一下，警卫也黑了脸：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
“不能。”江柠干脆果断，话音落自己就往里屋去了。
支书怕耽误事，赶紧跟进来了。
他一进来，江柠就把门关上了，支书一看这架势，不耐烦的拧紧了眉毛。
“小江，外面都人命关天了，你还在这磨叽啥？”
“陈叔。”江柠不着急，反而笑了笑：“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人就剩一口气了。”
这一带常有毒蛇出没，死过人。
西年前她还在离这里有好几十里牛家村，那是她的下放地，在牛家村她同为知青的陆彦川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所以，现在在这竹岭村，除了一起从牛家村过来的方爱之外，没人认识陆彦川。
“你知道你还在这磨叽？”
支书急了，压低了声音，往外指了指：
“人家来帮咱们抗洪救灾，这要是在这丢了命，咱们可就麻烦了。”
“别咱们咱们的，麻烦的是支书您，跟我有啥关系？”江柠微笑。
“你啥意思？”支书瞪大了牛眼
江柠眼珠子转了转：
“我听说回城的指标下来了。给我呗。”
“啥？”
支书惊呼，意识到声音太大，咬了咬牙。
“你这妮子，你得失心疯了？那名额是想给谁就给谁的？那都是有规定的。”
“给不了？那救不了。让他死！”
江宁抬步就走。
支书气的肝疼：
“这是个大事，你总得让我想想。”
“救不了，让他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