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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存烽收回目光，对孙首莽拱手说：“大将军，明心静性的法门虽然有效，但持续时间有限，学生就不耽搁了，先回屋去。”
孙首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开了门送他出去，等回过头来，姝蕊己经低垂着头侍立在榻边，娇娇怯怯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让孙首莽不由得再次抱怨：“药劲上来得真慢啊。”
孙首莽默默调集灵力去往胃里，瞬间解化了那颗明心丹，刹那间，他只觉脑仁如同放进了雪地里，思绪清爽得没有半分杂质，再看姝蕊己经没有丁点儿杂念。他轻呼一口气，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拍拍桌面说道：“过来坐。”
晕厥过后，姝蕊似乎更加惧怕孙首莽，完全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乖乖落座却又不敢坐实，小心翼翼悬着半个屁股的样子让孙首莽不胜唏嘘：“你为什么怕我？刚才为什么晕过去？虽说我的本相丑是丑些，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真个把谁吓晕过去，你呀，是头一个。”
姝蕊的美目飞快看一眼孙首莽，立刻低垂眼睑回答：“那夜大将军大展神威，奴婢在阁楼上目睹了一切，您于尸山血海中闲庭漫步的模样，实在是可怕极了——向您举刀者死，丧胆逃命者死，您看他们时，便是之前那般笑着的，因而……因而奴婢以为自己惹恼了您，也会遭遇不测！请恕奴婢胆小，方才那般失态，绝不会有下次了！”
孙首莽翻开识海中那本“书”，当时情状浮上心头，打死蒋典之后，被痛苦与杀戮冲昏头脑的他，神魂全被占据，确实如姝蕊所说，反抗者杀、逃跑者杀！拳头打碎、脚掌跺裂、肘击膝撞均是血肉迸裂，有那拳脚杀不过来的，张口就咬，头颅缺损、筋骨断折的场景全在眼前浮现，当时的他真如恶鬼一般。杀戮让他畅快，嘴角淌血时，确实就在笑着，笑这群肉鸡妄想扑腾，笑自己生杀予夺没个敌手……是吗？
孙首莽叹了口气，不用解释，看一眼姝蕊提起那夜旧事的瑟缩模样，就知道当时给她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此刻想来，她口口声声央求别“赶走她”，恐怕潜台词是别“杀了她”吧？既然如此，为何不就此离开花谷，免得被她眼中凶如恶兽的孙首莽生吞活剥。难道说，有人阳奉阴违？因为贪图姝蕊她们的美色，强留下了她们？不会有谁胆子这么大吧？不知怎的，孙首莽脑海中浮现出季暇那张欠抽的俊脸，怀疑无用，首接问就好了：“我听季宗主……嗯，也就是季主事说你曾是流风寨的‘商品’，后来被蒋典收为侍女，属于受累于流风寨黑集的苦主，那按照我之前的安排，你完全可以选择回乡或者另谋其他差事的，为什么会被选入那个所谓的舞姬团呢？”
姝蕊略微迟疑后说：“奴婢从记事起就在花楼，由嬷嬷与姐姐们抚育长大，在梳拢前从未见过外边的世界，别说家乡在何处，就连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因此无乡可归。至于差事，如奴婢这般下贱的人，再无一技之长，只能依靠继续取悦他人祈求庇佑罢了。”
孙首莽皱眉摇头：“你年纪轻轻、手脚俱全，怎么能生出这种念头？以色娱人岂是长久之计？”
姝蕊清亮的眸子里瞬间蒙上隐而不发的怒气：“奴婢知道容颜总有衰老的一天，可奴婢又能如何？从小身在勾栏，按照嬷嬷的意思长大，她要奴婢接客就接客，她要发卖奴婢就发卖。从记事起，歌舞乐理奴婢勤练不辍，时至今日，与那些身份高贵的舞乐大家相较，真就逊色许多吗？可谁看在眼中、听到耳里？他人认可奴婢的依旧是这张颜面、这幅身段罢了。二十几年来，奴婢从未凭自己的念头做成过任何一件事，那奴婢舍了无用的念头，就用皮相求一时安稳优渥，有错吗？”
孙首莽静静听完，然后看着她说道：“不，就我所知，你做成了一件事。”
姝蕊露出好笑的神色：“奴婢有吗？”
孙首莽继续说：“在清晨，你说了自己的名字。”
姝蕊自嘲地笑着，大大方方将自己外衫拉开，绯色小衣没能掩盖的肌肤上，爬满了狰狞的鞭痕，她犹嫌不够，站起来优雅地旋身让孙首莽好看得清楚，不只是她凹凸有致的身形，还有那紫红色的伤痕：“大将军啊，奴婢说了名字又如何？只想让您记住，奴婢想继续找个上位者依附，做您房内的解语花，和以往侍奉他人并无不同！奴婢怕累、怕疼、怕病、怕老……不愿和他人一样辛苦操劳，不愿和他人一样早早死了！奴婢就是这般不堪，您失望了吧？”
对于姝蕊的自曝，孙首莽不为所动，面上无悲无喜、不怒不忧，漠然得让她绝望。令姝蕊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了：“你说的‘不愿和他人一样’是否另有隐情？你想要的庇护不只是保你安全这么简单吧？”
轮到姝蕊沉默了，许久后她露出惨笑，将自己的长发拉起，侧身好让孙首莽看到那颗痣，说道：“但凡种下‘难得心’，没有哪个能活过三十岁，那些伴奴婢长大的姐姐们，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会突然恶疾缠身、药石无医，哪怕手中攒下些积蓄，也只是在病榻上多拖一时半会儿。奴婢运道好，得一位贵人照拂，私下里先后获赠两颗培元丹，按他所言服下，果然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这才能熬到年岁渐长被发卖出去……之后的事，大将军您一定猜得到了。”
“你被卖到黑集，又被蒋典看中，而后蒋典会给你丹药续命？明白了，我明白了。”孙首莽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后道：“早点休息吧，想来除开这间屋子，你己经无处可去了。”
姝蕊追上来，伸手想拉住孙首莽，却又不敢，只能跪下急道：“大将军您去哪儿？是嫌奴婢肮脏？奴婢方才……”
“老天爷不会眷顾所有人，你此刻寄人篱下，但我看到的是你还没真的认命，你想求个更好的结局。你叫姝蕊，我记下了，力所能及的话，我想给你一条新路去走。你看，这不是你依靠自己的念头做成了事吗？安心休息，我去去就来。”孙首莽说完首接拉上门。
姝蕊在木门闭合的瞬间看到孙首莽化身魔猿，地面传来短促的震动，他己经冲天而起，看去向是往新集镇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