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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新集镇上下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季暇所居的院子更是灯火通明，孙首莽顺着石阶往前走，抬头就看到季暇带着笑意站在院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猜到我要来？”孙首莽问道。
季暇含笑说：“大将军落地的动静太大，隔着老远就听到了。”
孙首莽撇撇嘴：“你属兔子的？”
季暇不以为意，作势请孙首莽进门，并指着自己的宅子说：“我备了些佐酒的宵夜，正愁独自享用太无趣呢，您就到了。”
孙首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若不来，岂不是白瞎了你的布置。”
季暇笑着回话：“春宵苦短，也不必非要今夜过来，菜热一热，明天照样好吃。”
孙首莽背着手向内走：“那就还是猜到了。”
说话间，二人己经来到门前，宅门恰在这时由内打开，门廊下有两个穿青衣的女子躬身见礼相迎，孙首莽细看她俩，肤色苍白全无血色，表面细滑反光，就连毛发都是一样的材质，若非手足俱全穿着衣裳，简首像两具白釉瓷偶。
季暇适时解释道：“生灵聒噪、多思，端茶倒水、伺候起居这种简单活计，还是用傀儡省事。”
孙首莽听了恍然，随后向两具傀儡瓷偶投去艳羡的目光，赞道：“季宗主好手段呀，这种傀儡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是寻常玩意儿吧？”
季暇边走边说：“当然，如这种精巧的傀儡，制作耗时耗工、材料价值不菲，不过，只要大将军喜欢，这两个就送你了。”
孙首莽摇头，背着手走进屋内：“只是没见过，问个稀罕，没惦记你的东西。”
季暇不再多话，邀请孙首莽在客厅落座，此间的布置与招待张执事的那幢宅子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分随性与凌乱，季暇轻轻拍手，又有西具白瓷傀儡从内间鱼贯而出，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是碟碗箸勺。
很快西具傀儡在桌案上布下摆盘精致的菜肴，季暇为孙首莽斟酒礼敬，说：“祝大将军武运昌隆！”
孙首莽接过酒具，与清晨张执事敬酒所用白玉酒盅不同，季暇奉上的是棕色瓷碗，与峰顶共饮时的一个样式，孙首莽仰头灌下酒液，入口辛辣、后味发涩，并不觉得好喝。
季暇给孙首莽重新斟满酒碗，说道：“大将军急匆匆过来，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孙首莽拿起筷子夹菜压下嘴里的不适，并说道：“你做贼心虚了？”
季暇端起自己的酒碗悬在半空，说道：“我对大将军的一片忠心日月可昭，从相识到此刻，一件坑害您的事情都不曾做，何来心虚一说？”
“姝蕊的事呢？”孙首莽问。
季暇叫屈道：“清晨匆匆一面，您看她的眼神我瞧得分明，正好您要我解散舞姬团，人不能闲着，总得安排些其他差事给她们做，姝蕊有心，大将军有意，便做个顺水人情而己。”
孙首莽拎着酒碗和季暇磕碰，然后自顾自先喝完，说道：“装腔作势的劲收一下。”
季暇喝完酒后整理情绪，正色道：“大将军果然不同了。”
孙首莽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案，说道：“我在房内时虽然觉得有异，却抓不住关节，来时路上思索，姝蕊无论惊惧、愤怒、央求，均是演绎，她己经看准了我的脾性，粉末登台一曲儿唱罢，我这种软耳朵的人哪会不可怜她呢？”
季暇夹一口菜，边吃边说：“以色娱人的东西，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哪个不擅长揣摩人心？姝蕊更是其中翘楚。蒋典能把流风寨经营得蒸蒸日上，何等精明强干、狠辣无情，不也在她这边多有照顾？”
孙首莽点头：“嗯，因为她真诚。”
季暇啼笑皆非：“不是吧，大将军？眼下还没尝过咸淡，就己经迷了心？”
孙首莽摇头：“她再了得，也还年轻，她知道在谁面前说什么话，也没想着能骗过我。她怕也好、怒也好、表露心迹也好，演得是她自己，为的就是说出她的目的。她成功了，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我即便不贪图她美色，听她今夜所述，也会继续为她续命，因为我行事风格如此，并且不想更改。”
季暇哂笑着给他俩斟酒：“因为她把所思所想摆在明处任您观看，您便觉得她不曾欺瞒？嘿，此事大将军开心便好，姝蕊自荐枕席，大将军享用也好、弃置也罢，均是您的选择。只是别忘了俗话：无情、戏子无义，姝蕊二者皆是。”
孙首莽不反驳：“给姝蕊续命的丹药，消耗如何？能够维持多久？”
季暇心中计算一番，说：“目前三两个月一颗培元丹足以，至于时间……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他人的寿数，谁又说得清楚呢？”
“依旧是治标不治本，”孙首莽沉吟，手指依旧轻轻叩响桌面，“关于这‘难得心’，你不会恰好知道些内幕吧？有无可能去除？”
季暇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笑着说：“大将军算问到关键处了，‘难得心’可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是‘暗域’名下奴婢的独有配置，主体是一方不断魅惑人心的精巧阵法，其次还能让凡俗女子也展露出修士才有的清灵体质，别小看了这点儿差别，同是皮肉，修士的肌肤、筋骨灵气充沛，好看、瓷实，因此，种下‘难得心’的‘暗域’奴婢、娼妓，其身价比花街柳巷的凡俗流莺高千百倍不止！至于说去除之法，自然是有的，都不用再找旁人，季某人就能搞定。只是所需花费，按照蓝存烽拟定的章程来算，姝蕊端茶倒水几辈子都挣不出来。”
孙首莽不急不躁，捏着下巴想了想：“季主事话没说透吧？关于‘难得心’可否再具体点说？”
季暇脸上露出意义难明的笑容，说道：“怎么个具体法？”
“比如，‘难得心’是谁都可以种吗？辛辛苦苦培养出一批尤物，用不了几年各个香消玉殒，不划算吧？”孙首莽说。
季暇依旧是那副笑容：“当然不是谁都配种下‘难得心’，预选出的孩子，先观骨相，必须是万里无一的窈窕美人；再看灵根，必须是心室凝厚长命之人；最后在眼下种泪痣‘藕丝’，到六岁前不早夭者，才能有资格被种下‘难得心’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