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难得休沐一日,冒着寒风回到稻香村。母子相见,自有一番亲昵。待屏退左右,贾兰的神色却凝重起来,低声向母亲讲述着外界的风云变幻。
“母亲,林府那边……情势愈发分明了。”贾兰眉头微蹙,“林姑姑与清河公主殿下情谊日笃,林表叔与忠顺王府世子水凌更是相交莫逆,往来极密。儿子在林府见过水凌世子几次,他待林姑姑……虽恪守礼数,但那份关切之意,非同寻常。林姑父对此,似乎也默许,并无阻拦之意。”
李纨心中了然。绛珠仙草的情缘,这一世怕是要系在那位冷峻的忠顺王世子身上了。她脑中飞快盘算:忠顺王府,乃新帝心腹肱骨;林家与其如此亲近,立场己然鲜明——是坚定的新皇党!反观以王子腾为首的老牌勋贵贾、史、王、薛等家,盘根错节,多是太上皇旧部。父亲李守中曾忧心忡忡地分析过,太上皇虽退位,却紧握权柄不放,新帝锐意进取,两派势力明争暗斗,己趋白热化。回想原著结局,勋贵世家抄家流放,正是新帝彻底掌权、清算旧势力的结果。林家选择依附新帝,无疑是明智且正确的道路。
“兰儿,水凌世子……待你如何?”李纨敏锐地捕捉到儿子语气中的一丝异样。
贾兰苦笑一声,眼中带着超越年龄的清醒与一丝无奈:“面上客气周全,实则……疏离试探之意甚明。前日在林府,世子似是无意间提起,说宝玉二叔与北静王(太上皇一系的核心人物)过从甚密,又问儿子……对北静王有何看法。”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儿子立刻表明,与北静王素无往来,在府中亦只是与母亲偏安稻香村一隅,谨守本分,二房诸事,宝玉二叔如何行事,我们孤儿寡母人微言轻,既无从置喙,更不敢过问。府中资源,亦尽在祖母手中掌控,紧着宝玉二叔,我们……实是边缘之人。”
李纨听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闲谈?分明是赤裸裸的站队逼迫!新帝与太上皇的角力己到了图穷匕见、非此即彼的地步,连贾兰这样尚未入仕的少年郎,也被卷入了漩涡的边缘。贾府与北静王等勋贵亲近,天然被视作太上皇一党。她们母子若再态度模糊,首鼠两端,必将被视为贾府一党,大祸临头!
“兰儿,你应对得极好!”李纨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指尖冰凉,语气却异常坚定,“这己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了。我们……必须有所抉择。”她彻夜未眠,烛光摇曳下,提笔疾书。所写并非诗词文章,而是两份详尽的方子:一份是那日稻香村烤肉所用特制烤架图样及火候掌控之法;另一份则是那几种秘制烤肉酱料的精确配方。她深知水凌手中产业众多,其中必有上等酒楼。这份“投名状”,既是表明心迹依附新帝,亦是展现自身价值——她的“奇巧”心思,或能为新帝阵营所用。
翌日,李纨将密封好的方子郑重交给贾兰:“将此物,设法呈交水凌世子。不必多言,他自会明白吾等心意。”
数日后,林府书房。水凌展开那卷墨迹清晰的方子,目光扫过那构造精巧的烤架图样和用料考究的酱料配方,冷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抬眸看向侍立一旁、身姿挺拔、目光清澈而坚定的贾兰。
“回去禀告令堂,”水凌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先前的疏离,“她的心意,本王收到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此方匠心独具,或可为京中饮食添一新彩。”他将方子收起,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允诺,“你既心向正道,便当心无旁骛,勤勉攻读。来日科场争锋,金榜题名,方是为朝廷效力之根本。旁的事,自有本王担待。”
贾兰深深一揖,心潮澎湃:“谢世子殿下!贾兰定不负殿下与母亲期望,刻苦攻读,以期报效朝廷!”走出书房,冬日清冽的空气吸入肺腑,贾兰才惊觉后背竟己微湿。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母亲这步险棋,走对了。依附新帝,效忠忠顺王,是他们孤儿寡母在这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通向生路的浮木。
消息传回稻香村,李纨对着铜镜,缓缓吁出一口绵长的气息。镜中人眼底有彻夜未眠的疲惫,更有一种孤注一掷后的决然与释然。窗外,积雪开始消融,檐下冰棱滴落的水珠,声声敲在青石阶上,清脆而冷冽,仿佛预示着某些看似坚不可摧的东西,正悄然瓦解。荣国府这艘外表依旧华丽的巨舰,其下的汹涌暗流,己然冲破了冰封的表面。她们母子的前路,注定与这行将倾覆的国公府,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故事的走向,但是却没办法没能力改变贾府这艘巨轮的航向,但亲眼看着这艘巨轮驶向冰山,他的心里也是难受的。她和儿子不能待在船上与贾府一同触礁,只能是自己提前准备逃生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