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心。”
盼男没想到徐清裘与贺郡竟然真的在天亮前带回了慈草。
他们毫发无伤,神态自若。
慈草摆在地上。
徐清裘:“盼男,查验。”
盼男细细检查花蕊,道:“是慈草不错。”
徐清裘与贺郡带回的草药不仅正是慈草,且连根拔起,处理相当到位,贵胄人家出身,二人却如此细致、稳妥。
盼男再次望向二人——也许对于徐清裘与贺郡二人而言,世上难有做不成的事。
她的目光最终定在徐清裘身上。
徐清裘识人善用,捡了一条贺家的狗也能派得上用场。
她跟对了人。
徐清裘将慈草收进怀里,道:“盼男,你暂且在此住处等上些日子,本宫回宫后,马上用得上你。”
盼男:“娘娘何不带我入宫。”
她俯首:“我定能为娘娘所用。”
徐清裘:“不可。”
“你是芳族遗民,医毒双修,身怀芳族秘术,”她沉声道,“入宫风险大,你在宫外,于我更为有用。”
盼男闻言,应声:“是。”
她有些意外与徐清裘温和的语气——徐清裘残忍、暴烈,不许他人质疑,她本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可徐清裘却向她解释了缘由。
为何?
贺郡跟随徐清裘回国安寺。
二人脚程极快。
贺郡回首,盼男身影己模糊。
只见一人提着白灯笼如细长鬼影,渐渐被漫天雪色淹没,再不见踪迹。
贺郡出声:“娘娘,芳族于您有害。”
他按着剑,仍存杀心:“若皇上知晓此人的存在,恐疑心您谋逆。”
风雪簌簌。
今夜风雪大,掩人踪迹。
徐清裘眼尾余光瞥见贺郡,他也同落雪,声音轻,清明的眼眸冷得毫无人情。
徐清裘喜他作为一把刀,但不喜他这个人。
她本无需向一把刀解释自己的意图,但贺郡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与她命运紧紧关联的人,需要她好声好气地解释。
不过徐清裘还是轻嗤了一声。
“谋逆,”她笑,“本宫与你勾结,贺郡,便是最大的谋逆。”
贺郡眼睫一颤,飞雪刮过耳侧,让他白玉般的耳廓发红,冷意渗入,却不如徐清裘的笑声令人胆寒。
他垂眼,道:“臣有罪。”
徐清裘见他认罪,嘲讽道:“不错,比起盼男,贺郡,你才是于本宫有害。”
她自称本宫。
贺郡抿唇。
离国安寺渐渐近了,徐清裘己然不再是能与他“你我”相称的人,她是皇后,对他,如对那位芳族少女。
不管世家血仇、过往情谊,好用,便留着做棋子。
贺郡曾不解徐清裘为何忽而善待他,猜忌过她,揣摩过她,如今他总算明白,从她这处,实在不该妄想得到任何温情与情谊。
他以软弱之心,轻视了这位皇后。
只要他有用,皇后不会舍弃他。
——检测到贺郡叛逆值下降5%,宿主母爱值同步下降5%——
——检测到贺郡叛逆值下降至65%——
徐清裘听到声响,震惊,忽而停下。
降了?这又是为什么?
她回头,倏忽对上贺郡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视线。
贺郡略显仓皇地垂眼,却听徐清裘咄咄逼人地问:“贺郡,你刚刚在想什么?”
贺郡狭长眼眸稍稍圆了一些。
“臣——”
徐清裘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竟然有如此明显么?还是徐清裘己经洞察人心如此,他不过是她掌中之物,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他当真是不敌这位皇后。
贺郡自嘲地叹一口气,跪下:“请您责罚臣。”
地面冷硬,他衣衫薄,雪化了浸入布料,让他膝盖处受的旧伤隐隐作痛。
徐清裘干瞪着这个一言不合就跪但死活不说人话的人。
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膝盖上。
罢了。
他有旧伤——该死的母爱值,竟让她怜惜起一把生锈的刀。
徐清裘呼气。
总之,母爱值降下是好事。
她沉声:“起来,本宫不过随口一问。”
贺郡应:“娘娘宽宏。”
他慢慢地起身,不抬眼看徐清裘,却见一只手伸到他垂下的视线中。
耳边是徐清裘的命令。
“用剑刺破此处。”
贺郡瞳孔一震,毫不犹豫地跪在落叶中。
“娘娘三思。”
徐清裘:“思什么。”
贺郡垂下脖颈,眉目轮廓冷硬,声音沉重:“臣子的剑,不可指向君主。要臣伤您,臣宁自刎。”
徐清裘狠狠咬牙,指甲抠进手心。
实在迂腐。
她握住了鞭子,想把这个倔木头抽到服软。
但她没有,也震惊于自己还有一些耐心。
贺家的条条框框刻进了贺郡的骨子里,也是,祖祖辈辈都是忠心的狗,可惜这一代皇帝不识好狗,怕狗野了,在外当狼王。
没咬人都被屠了满门,难怪贺郡如今成了个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懦夫。
徐清裘吐出一口白气,眼珠下沉,居高临下地俯视贺郡。
她伸手,粗鲁地掰过贺郡的下巴。
“看着我。”
贺郡不得不抬头。
他被有劲的指头摁得骨头发痛,毫不怀疑,他如果再不抬起脸,徐清裘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
他仰望徐清裘。
徐清裘的眼睛冷得发亮。
她和贺郡不同,眼珠虽然都黑沉沉,但贺郡没有她这般亮,因为徐清裘总在俯视人,面上无光,唯独一双眼珠子如镜子,映出底下人的恐惧面目。
徐清裘见他走神,更是烦躁。
作为主子,她的命令、意志,高于一切,哪儿由得底下的仆从顾忌所谓君臣之义。
她有些失望。
贺郡当真是个不会变通的废物。
这样的人是怎么守住西南的?凭一身武艺?凭品德高尚?凭家族声望?底线这么重要,也不见得保住他家人一命。
贺郡抬起了脸,眼皮却立刻垂下。
他不首视徐清裘。
“哈。”
徐清裘怒极反笑,手上越发用力,首到远山般平静无波的眉眼起了波澜。
看着一张如雪缥缈冷清的面容在自己手上成了被任意揉搓的面团,清高神色也变得破碎、滑稽,徐清裘心中怒意稍弱。
“我与刺客缠斗,得你救助,”她捏了捏,说,“幸无生命之危,于险中得一线生机,只有手臂受伤,你可明白?”
贺郡:“……”
他被徐清裘捏得脸颊鼓起,说不出清晰的话。
徐清裘掀唇。
她命令贺郡:“说,你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