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郡自幼聪慧。
学宫中,仅他与徐清裘能一目十行。
徐家要徐清裘藏拙,不与皇子、公主比肩。
徐清裘知晓自己的使命是当皇后,作为皇后,没有必要比皇帝聪慧,但她并不能真的愚笨,早早地,她学会阳奉阴违。
贺郡却从小桀骜不驯,不肯蒙尘,也不肯低头。
这也是他为何一首被皇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学宫时,贺郡就处处压当年还是皇子的皇帝一头。
他又玩,又学,两不误。
皇帝勤勤恳恳,背负父皇期待,却没能压下贺郡。
那并非是皇帝与贺郡的比较,是君与臣的比较,也是皇家与贺家的比较。
贺家被屠门,早有预兆。
想必贺郡也明白,自己的年少轻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记得。
徐清裘听出贺郡的逃避,轻笑道:“那是学宫中唯一的女夫子,你怎不记得,贺郡,行鞭刑时,脑子也打坏了?”
“……何必谈及过去,”贺郡拔起一株慈草,终于开口,“臣罪孽深重,承蒙娘娘不弃,得以苟且偷生。”
徐清裘拧眉:“贺郡,你是在与我赌气?”
贺郡静静地说:“臣不配。”
徐清裘听贺郡说这话,眉心跳了两下。
她烦躁,但得忍耐。
逆子与母亲赌气是常事,她打也打了,如今是该给个蜜枣的时候,况且要取得慈草,她与贺郡现在是生死相依。
徐清裘冷静下来,道:“配不配,我说了算。”
贺郡转过身去,声音沉静。
“臣遵命。”
在微弱光线中,徐清裘都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他的执拗、顽固,不知是条条框框限制住了脑袋,还是血海深仇蒙了心。
罢了,她想。
时候未到。
而徐清裘看不见的那一侧,贺郡双唇紧闭。
他怎么会忘?
可那段学宫中的日子,己然被血淋淋的满门屠杀覆盖。
徐清裘未曾沦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她从来高高在上、变通自如,不为忠义两难全一事发愁,不因恪守“忠”却被君主背弃而痛苦。
徐清裘不会,她作为皇后,轻而易举地背弃皇帝。
他们不是一路人。
贺郡甚至不明白徐清裘为何与他谈过去。
她此人很少回头看,别说对贺郡,便是对白毫,对皇帝,若是挡了她的生路,都将毫不犹豫地杀之。
她杀人时,心里没有情义。
这也是曾经的太后教与她的生存之道。
太后也教过贺郡。
但贺家满门忠烈,皆君子,贺郡亦是不屑于苟且偷生之道。
而在母亲头颅滴下血,打在他脸上时,贺郡心如被万箭刺穿,忠是为了什么,义是为了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让他的信仰,父辈的信仰,贺家的信仰,全成了笑话。
徐清裘应当笑话他。
最终,贺郡只是别过头去,站起身。
他到洞,望着崖底变浅了的漆黑。
“娘娘,该走了。”
再过些时候,天要亮了。
崖上难攀爬,要往上攀爬需不少时间。
盼男一人等他们,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