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微闭双眸,与容妄对视无言。
他轻抚着大拇指上的指环,沉声道:“好生照料,莫让他昏睡过去。”
旋即起身,整理衣袍,头也不回地踏出屋子。
一出门,便吩咐候在门口的管家备车,他要即刻入宫面圣。
……
秋鸢今日破例留在了皇帝老爹身旁,她的摇篮置于其手侧,另有一名大宫女近身看护。
或许是前几日的嗜睡症令他对宫中众人起了疑心,非要亲自守着才能放心些。
毕竟昌容也不是贵妃一个人的孩子,他虽是一国之主,万人之上,却也是这孩子的爹。
秋鸢如今只是个婴儿,现下正是开春,本不嗜睡。
但奈何皇帝爹这屋里点了能舒缓神经的熏香,加上身边的大宫女细心的拍睡,尽管时常有太监轻手轻脚进来通传,她也睡的极安稳。
再次睁眼时,是被一阵对话吵醒的,听父皇与这个人的交流内容是一个同她同月同日生的,一样嗜睡的小公子。
她不禁想到了容妄,日子过的太舒服,她都快忘了还有要接触容妄的任务。
嗜睡...
估摸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侄子,也对他用了追忆香罢了。
想到这,她迷迷糊糊地透过摇篮的纱幔朝外看。
听他们的大致对话,分析出了大概。
皇帝陛下心生疑虑,怀疑有人蓄意捣鬼,特意拿这与她同辰降生的孩童大做文章。
他下令让那人将孩子送进宫来抚养数年,以防他人再次借机制造舆论。
众人皆觉此人行迹飘忽,手段难以捉摸,既能使一个孩童无端昏睡如此之久,却又未对其身体造成任何伤害,若不是冲着他们的性命而来,那便是另有更为重大、更为深沉的企图。
若是任由那人继续在这位新生公主身上纠缠不休,定然会被视作不祥之兆。
因此,他决定让那孩子与她共处一室,二人一同饮食起居,暗中派遣侍卫保护,暂且观察是否能够擒获那个刺客,如此一来,她日后身边也多了一个伴读,可谓是一举两得。
秋鸢神情淡淡,她仔细审度着这个给皇帝提出建议的谏官,心里不免冷笑出声。
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竟然会给人界的皇族低头哈腰。
真是猫给老鼠拜年,没安好心。
…………
秋鸢在傍晚的时候被赵殇儿亲自来抱回去的,二人回到殿里,屋内馥香西溢,是赵殇儿亲自配置的安神香,闻着十分舒心。
重新躺在柔软宽大的摇床上,她看着赵殇儿轻解罗裳,不知怎么的,她在这种时候还是十分放不开。
别扭的吃完母乳,她红着脸蛋安安静静地窝在摇篮里,面对赵殇儿时不时的逗弄,也会配合地对赵殇儿手里拿着的小花样咯咯笑。
秋鸢脸颊上燥热始终褪不下去,她内心喧嚣着,无比希望明天就能出牙。
明明是一件对小婴儿来说正常不过的事情,奈何她一个活了几万岁的人,实在是羞赧于此事,总觉得别扭。
好在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渐晚,赵殇儿觉多,此时也有些倦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很久。
待她走后,屋外走进来七八个宫女,她们分散开,各自在殿内各个角落站开,一个个低着头,看着都好似弱柳扶风,但谁曾想这些都是皇宫里培养出来的暗卫。
秋鸢不禁腹诽,这皇帝老爹倒是个疼女儿的没错,可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刺客。
这都是离晏做的好事。
皇帝如此大费功夫,唯一的用处也只是平平添了几处保护她的暗中势力罢了。
…
夜逐渐深了,尽管早上她己经睡了个饱,但奈何实在无趣,冰冷空旷的寝殿让她不禁联想到被困于魔宫时的那个阁楼。
秋鸢那小小的身子打了个寒颤,她攥紧小手,不安地蜷缩在了一起。
而后发起呆来,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一夜无眠。
……
皇帝老爹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容妄就被秘密送进了宫里。
他倒是出手慷慨,也给他打了一个同她一样的檀木摇篮,就和她的挨在一起放着。
但让她困惑的是,容妄被宫女抱进来的时候,却穿的是同她一样的粉色袄子。
秋鸢被嬷嬷抱着,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孩子。
那孩子脸上早己褪去黄气,可能是路上太折腾,他也看向她,如墨般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意。
莫名的,夏归荑秋鸢遭的温度都降了下去,不自觉地朝着容妄的方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一个喷嚏,倒是惊着了一旁的嬷嬷,连忙拿来帕子给她擦脸。
而某张小脸上也因这个喷嚏沾上了些许小水珠,却无人发觉。
容妄:“……”
等秋鸢再次抬头的时候,收到的却是容妄那盛满冰冷,无尽杀意的眼神。
秋鸢:“……”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属实不是很愉快,但碍于皇帝的安排,这俩孩子也必须得放在一块一同照料。
二人之最大差异,在于容妄置身于外之摇篮,夏归荑则秋鸢幔之中。
若是真有什么刺客,容妄便是她之替罪羔羊。
如此安排,父皇之意图己然明了。
真不知道这个秦侯收受了父皇何种好处,竟能让他亲儿子来送死。
夏归荑眯起秋鸢侧头凝视容妄,而他亦同样望向她。
容妄的肌肤白皙,虽尚为婴儿,然其五官己显俊逸,眼睫修长,黑眸如星般闪亮。
她凝视着他,不觉间竟入了神,未曾察觉那婴儿看她之目光愈发冰冷。
二人无言相对片刻,伴随着一阵刺眼的白光,容妄隐在暗处,也是这突然之间,窗柩开始吱哑作响,也不知从哪袭来一股寒气,秋鸢的视线转向窗外。
轰隆——!!
屋外忽然乍响一道惊雷。
本来紧闭的窗户被风破开,秋鸢看清了屋外的天空,黑沉沉的,好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如今正值三月底,外头还是冻人的紧,依旧没有转暖的迹象,天色阴沉些也是常见的。
但今日这天象还是头一遭,秋鸢莫名觉得心悸,整个人又往锦被里瑟缩了些。
外头还有宫人西下奔走的叫喊声和呼呼风声,没出一会儿,哗哗的雨水从天而降,雨水裹挟着泥土味在瞬间充斥在鼻尖。
窗户被风拍打着,发出不小的声响,里头站着伺候的宫女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关窗。
容妄离窗口近,刚刚打进来的雨水也尽数落在他的脸上,这场雨来的突然,雨量也不小,竟把他的衣衫也沾湿了,他摆着小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雨水,那模样看着好生可怜。
尽管宫人及时带他去换了衣裳,也喂了热的羊奶,但半夜的时候,容妄还是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