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安排得异常迅速。在推进手术室进行角膜摘除手术前,夙尘提出了一个要求:去看看黎晞。
他被小心地转移到轮椅上,阿锋沉默地推着他,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黎晞的重症监护室外。隔着巨大的观察玻璃,夙尘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透明屏障,落在里面病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黎晞安静地躺着,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她的双手放在身侧,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样式古拙的银灰色“影契指环”在顶灯下泛着微弱的冷光。
夙尘的目光贪婪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从散落在枕边的乌黑发丝,到苍白的额头,微蹙的眉心,紧闭的眼睑,再到没有血色的唇瓣。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用力,仿佛要将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灵魂深处。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用这双眼睛,清晰地看到她。
“推我进去。”夙尘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
阿锋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厚重的隔离门。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房间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黎晞微弱的呼吸声。
轮椅停在床边。夙尘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握住了黎晞放在身侧的右手。她的手指冰凉。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连接着仪器的管线,最终,指腹轻轻落在了那枚冰冷的“影契指环”上。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传来。夙尘低下头,嘴唇极其轻柔地、无比珍重地,印在了那枚冰冷的指环上。一个无声的吻。仿佛在进行一场隐秘的告别仪式。
然后,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腕。那里,黑色的“影缚手环”紧贴着他的脉搏。他将黎晞戴着“影契指环”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影缚手环”上。冰冷的金属相互触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在“影缚手环”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影缚手环”的腕带应声弹开。
夙尘极其缓慢地将那只陪伴他多年、记录着他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守护、也束缚着他整个生命的黑色手环,从手腕上褪了下来。
他握着这只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手环,低头凝视着昏迷中的黎晞。另一只手,则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了那半枚染着深褐色干涸血迹的陶土天使翅膀残片——仅存的最后一点天使残骸。
他将这两样东西——冰冷的影缚手环和染血的泥塑残片——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嘴唇凑近黎晞的耳畔,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音,低低地说:
“小姐…别怕。”
“我会…一首看着你。”
“我的眼睛会…会陪着你…君临天下。”
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他首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黎晞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烙印在即将熄灭的视觉里。然后,他示意阿锋推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