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期,倏忽而过。
临安城东市布庄,人声鼎沸,丝帛悬门,一如往昔。各色布庄伙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试图招揽顾客。陈记布庄依旧盘踞着最显赫的位置,门庭开阔,绫罗绸缎流光溢彩,伙计们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价牌上那刺目的数字,依旧是令寻常百姓望而却步的高昂。
然而,今日这片喧嚣的市声中,却悄然混入了一丝异样的涟漪。
在布市稍显僻静的一隅,一个临时搭起的简陋棚子悄然开张。没有张扬的匾额,没有伙计的卖力吆喝,棚前只立着一块素净的木牌,上面以朴拙的炭笔字迹赫然写着:
“织云合作社”
“细棉布,厚实耐穿,柔韧贴肤”
“每尺,十五文”
十五文!
这价格宛如平地炸响一声惊雷,瞬间将整个喧闹的布市震得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十五文?!要知道,陈记布庄最寻常的粗棉布,也要二十五文一尺!稍好一些的细布,更是动辄三西十文!而眼前这棚下悬挂的布匹,色泽虽以实用为主(靛蓝、素白、浅褐),但纹理细密均匀,肉眼可见的厚实质感,指尖触之,竟比陈记那些压价的次品要柔软顺滑许多!
“十五文?莫不是诓人的吧?”
“这布…瞧着比陈记那二十五文的还要细密结实些!”
“织云合作社?从未听闻过啊…”
惊疑、议论如同水波般迅速扩散开来。起初是浓浓的不信,但当几个胆大的妇人上前,指尖细细布面,甚至用力捻搓、拉扯,确认布匹果然坚韧耐磨,又看到棚后坐着几位面容朴实、一看便是常年与织机染缸打交道的匠人(孙老汉、李师傅等人)时,疑虑迅速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给我量三尺!”
“我要五尺!娃儿等着做新衣!”
“这靛蓝布,给我扯一整匹!家中老人寿衣急用!”
价格,永远是撬动人心最首接的杠杆!品质不逊甚至更优,价格却几近腰斩!这巨大的诱惑瞬间点燃了购买的狂潮!简陋的棚子前,人群迅速汇聚,排起长龙。负责裁剪的赵铁柱忙得额头沁汗,收钱的孙老汉握着沉甸甸的铜钱,双手微颤,平生未见过如此汹涌的财流。
陈记布庄门前的客流,肉眼可见地稀落下来。伙计们伸长脖子,望着远处那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慌乱。
“岂有此理!反了!真是反了!”陈记布庄的掌柜闻讯赶来,脸色铁青,脚步踉跄地冲向后堂,急令心腹火速回府禀告东家。
陈百万正在府中悠然品着小曲,闻听掌柜那语无伦次的急报,手中把玩的一枚羊脂玉扳指“啪嗒”一声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织云合作社?十五文?!”陈百万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肥胖的身躯因暴怒而簌簌发抖,“是沈墨!定是沈墨那小贼捣鬼!还有孙老狗、李瘸子那帮下贱胚子!他们哪来的狗胆?!哪来的布?!”
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厅堂内焦躁地来回踱步,眼中喷薄着怨毒与疯狂的火焰:“查!给我彻查!他们的布源何在?原料从何而来?给我砸!立刻派人去把那破棚子砸了!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贱骨头给我绑回来!”
“老爷息怒啊!”管家慌忙上前劝阻,“那棚子虽偏,可毕竟在布市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况且,这‘织云合作社’…听着像是聚众抱团,背后…恐怕真有那沈墨撑腰!咱们若贸然动手,万一…”
“万一什么?!难道就坐视他们抢我陈家的饭碗不成?!”陈百万咆哮着,但管家的话也让他心头那团邪火稍窒。沈墨…周文斌…确是他此刻不得不忌惮的存在。
“去!传令所有布庄!”陈百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命令,“即刻起,所有布匹,全线降价!粗布降至二十文!细布降至三十文!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口气能撑到几时!” 他要用陈家的雄厚资本,用一场惨烈的价格绞杀,将这不识抬举的“织云合作社”生生拖垮、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