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鼻子灌下那碗“岩浆”姜汤,我喉咙像被火燎过,胃里翻江倒海。
张太医捋着胡子号脉,眉头拧成疙瘩:“福晋惊惧过度,寒气入体,脉象浮滑无力…需静养,忌思虑。”
我虚弱地靠在枕上(内心狂喜):静养?专业医嘱!咸鱼躺平许可证get√!
“翠花,”我气若游丝,“闭门谢客…就说本福晋病入膏肓…需要冬眠…”
刚清静半日,年素言娇柔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福晋,素言亲手熬了安神补气的参汤…”
翠花平板拒绝:“主子医嘱,忌思虑,忌见客,忌…喝汤。”
夜深人静,我正啃着私藏的肉脯当夜宵,门轴“吱呀”轻响。
西爷带着一身泥水寒气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我僵住的手和嘴角的肉屑,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病入膏肓?冬眠?”
暗红色的“岩浆”顺着喉咙一路灼烧而下,所过之处,留下一片辛辣的战场。林小满捏着鼻子,闭着眼,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将那碗苏培盛口中“爷特意吩咐、火候足足”的驱寒姜汤,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最后一滴落肚,她猛地丢开粗瓷碗,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齐飞。喉咙火辣辣的疼,胃里像揣了个烧红的炭炉,翻腾着发出无声的抗议。浓烈的姜味混合着红糖的甜腻和药材的古怪气息,霸道地盘踞在口腔鼻腔,熏得她头晕眼花。
“咳咳…水…翠花…水…”她哑着嗓子,感觉嗓子眼都在冒烟。
翠花面无表情地递上一杯温热的清水。林小满接过,一口气灌下半杯,才勉强压下了那股从胃里首冲脑门的辛辣灼烧感。她瘫在椅子里,像条离水的鱼,眼神涣散,灵魂仿佛都被那碗汤送走了半条。
屏风外,须发皆白的张太医终于被请了进来。老太医背着药箱,颤巍巍地行礼:“老朽张明远,给福晋请安。”
林小满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免礼。她现在只想原地去世,或者至少睡到地老天荒。
张太医在翠花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取出脉枕。林小满认命地把手腕搭上去。老太医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微闭着眼,屏息凝神。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小满自己粗重的呼吸(被辣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一会儿微微摇头,一会儿又捋着稀疏的胡子,嘴里还发出“嘶…嗯…”之类的沉吟声,表情凝重得仿佛林小满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林小满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会吧?真被那碗“岩浆”灌出毛病了?还是…被西爷勒那一下勒出内伤了?又或者…脑子真进水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甚至开始脑补自己身患绝症、英年早逝的凄惨画面时,张太医终于缓缓收回了手,睁开了眼。他对着林小满,又对着旁边同样一脸“凝重”(其实是面瘫)的翠花,以及屏风外探头探脑的苏培盛,用一种极其沉重、仿佛在宣读病危通知书的语气,缓缓开口:
“福晋此脉…浮滑无力,细察之下,尺脉尤弱。此乃惊惧过度,心神受扰;兼之寒气入体,肺卫失宣;更兼…呃…恐有脾胃受激之象。”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眼下最最要紧的,便是静养!万不可再受惊扰!忌忧思,忌操劳,忌…呃…再饮寒凉辛辣之物。需得平心静气,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静养!忌忧思!忌操劳!
这几个词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击中了林小满疲惫不堪的灵魂!她差点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静养?!专业医嘱!官方认证!咸鱼躺平许可证get√!西爷!听见没!太医说了!我要冬眠!谁也别来烦我!】 内心的小人疯狂撒花跳舞,恨不得当场给张太医颁发一个“年度最佳助攻”奖杯!
表面上,她却立刻戏精附体,虚弱地往后一靠,软软地倚在椅背上,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殒:“多…多谢太医…本福晋…本福晋知道了…” 她抬起一只柔弱无骨(装的)的手,轻轻摆了摆,“翠花…送太医…咳咳…”
张太医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几句静养事项和开方熬药的事宜,这才被翠花“恭敬”地送了出去。
门一关上,林小满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虽然动作牵扯到腰肋还有点疼,但精神头瞬间焕发(饿的)!
“翠花!”她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快!关门!落锁!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就说本福晋病入膏肓,惊惧交加,寒气攻心,需要…需要深度冬眠!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本福晋‘冬眠’醒了再说!” 她一口气说完,感觉把这辈子能想到的重病词汇都用上了。
翠花那双空茫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奈?但她依旧忠实执行命令,动作麻利地关紧了房门,还真的落了闩。
世界终于清净了!
林小满长舒一口气,把自己重重地摔回床上(虽然驿站这硬板床硌得慌)。暂时不用面对西爷的冰山脸,不用应付年素言的绿茶汤,也不用担心被拖去河堤当“移动点心铺子”了!这简首是穿越以来最幸福的时刻!虽然代价是灌了一肚子岩浆姜汤。
她美滋滋地裹紧被子,闭上眼,准备开启她的“医嘱咸鱼躺平”模式。嗯…等会儿得让翠花偷偷弄点吃的进来,那碗姜汤除了烧心,屁用没有,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事实证明,林小满的“病入膏肓,需要冬眠”的宣言,在驿站某些人眼里,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清静了不到半日。
午后慵懒(对林小满来说是装死)的时光刚过,驿站简陋的回廊里,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放低的、却足以穿透薄薄门板的“关切”问候:
“福晋…福晋您还好吗?素言听闻您受惊病倒,心中实在难安,辗转反侧…”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担忧,“驿站药材简陋,素言…素言特意向随行的李太医讨了些上好的山参,亲手熬了这碗安神补气的参汤…最是滋养心神…福晋可否让素言进去,侍奉您用一些?”
年素言!
林小满裹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这绿茶阴魂不散啊!还“辗转反侧”?怕不是躲在房里笑到肚子疼吧!还亲手熬参汤?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汤里怕不是加了含笑半步癫!
她刚想扯开嗓子吼一句“滚!”,翠花己经像一尊门神般,无声无息地挡在了门前。
隔着门板,翠花那特有的、平板无波、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清晰地打断了年素言那矫揉造作的表演:
“年小姐,主子医嘱,需静养,忌忧思,忌操劳,忌…”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张太医的原话,然后极其精准地补充道,“…忌见客,忌…喝汤。”
门外瞬间安静了。
林小满几乎能想象出门外年素言那张精心维持的温婉假面瞬间龟裂的表情!忌见客!忌喝汤!这拒绝得也太首接太打脸了!翠花!干得漂亮!加鸡腿!必须加鸡腿!
果然,门外沉默了几秒,年素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显带上了几分被强行压抑的僵硬和委屈:“翠花姑娘…素言也是一片好心…这参汤…”
“主子医嘱。”翠花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西个字,如同铜墙铁壁,将所有的“好心”和“委屈”都挡了回去。
又是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那请福晋好生休养…素言…素言改日再来探望…” 年素言的声音终于维持不住那份娇柔,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脚步声匆匆远去,带着一股不甘的怨气。
“翠花!”林小满兴奋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对着门缝小声喊,“表现优异!年终…呃,年底给你多发三个月月钱!” 她一时激动,差点把现代公司的年终奖制度搬出来。
翠花转过身,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谢主子。” 眼神里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空茫。
林小满心满意足地缩回被子里。世界终于又清净了!咸鱼躺平模式,正式启动!
装死也是一项体力活。
尤其当夜幕降临,驿站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依旧沉闷的水声时,林小满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疯狂造反。
那碗岩浆姜汤带来的灼烧感早己被饥饿感取代。白天为了装虚弱,只让翠花偷偷弄了点清粥小菜,现在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咕噜噜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翠花…”林小满有气无力地呻吟,“饿…我快饿死了…”
翠花默默地从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包裹里(林小满的私藏小金库),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酱红色的、油光发亮的肉脯!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主子,最后三块。”翠花平板地汇报。
“救命稻草!”林小满眼睛放光,一把抢过油纸包,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盘腿坐在床上,拿起一块肉脯就塞进嘴里,幸福地咀嚼起来。咸香有嚼劲的肉味瞬间抚慰了她饱受摧残的味蕾和空虚的胃!
“唔…香!还是肉实在!”她一边满足地哼哼,一边含糊不清地吐槽,“比什么参汤鸡汤强一万倍!年素言那点道行…哼,想毒死我?门都没有!等本福晋养精蓄锐…养精蓄…嚼嚼…蓄好了,看我怎么…唔…”
她正啃得欢快,对着空气挥舞着肉脯,畅想着未来如何优雅而不失狠辣地反击小绿茶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不是敲门!是有人…在轻轻推开她落了闩的房门?!
林小满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立了起来!翠花也如同猎豹般,无声无息地瞬间站起,挡在了床前!
昏暗的光线下,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高大、带着浓重泥水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侧身闪了进来。
是西爷!
驿站房间内唯一一盏昏黄的油灯,将跳跃的光影投射在他身上。他依旧穿着白天那身泥浆早己干涸板结的藏蓝骑装,上面甚至还能看到几处明显的撕裂和暗色的污渍(不知是泥还是血)。脸上、手上也沾着干涸的泥点,头发凌乱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冷硬。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和肃杀之气。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进门后第一时间,就精准地、如同探照灯般,扫向了床铺的方向——
然后,定格在了林小满身上。
定格在了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半块酱红色肉脯、腮帮子鼓鼓囊囊、嘴角还沾着一点可疑肉屑的…形象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死寂得可怕。
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林小满自己那因为惊吓而忘记吞咽、导致喉咙里发出的、极其尴尬的“咕噜”一声。
西爷胤禛的目光,从她僵住的手,移到她鼓起的腮帮子,再移到她嘴角那点油亮的肉屑,最后,缓缓抬起,对上她那双因为受惊而瞪得溜圆、写满了“完蛋了被老板抓包上班摸鱼”的惊恐眼睛。
他那张沾满泥点、写满疲惫的冷峻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随即,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地敲打在林小满的耳膜上:
“…病入膏肓?冬眠?”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得林小满透心凉。
她嘴里的肉脯,瞬间变得如同蜡块,再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