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管队铩羽而归的阴云尚未从向阳大队上空散去,另一股更汹涌的暗流己然在顾家小院汇聚。
“晚晴!成了!真让你料准了!”张婶激动得声音发颤,脸上还带着后怕的苍白,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王队长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刘三那王八蛋,像霜打的茄子!苏小玲和赵志强躲树后头,那脸色...啧啧,活像见了鬼!”
李秀兰和王春梅也围在灶台边,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苏晚晴的敬畏。昨夜那惊心动魄的转移和今早的“偶遇”,让她们彻底见识了这个年轻女人的胆识和算无遗策。
苏晚晴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她正用一块湿布仔细擦拭着顾卫东带回来的几样东西——两张印着“向阳供销社”红字的彩色玻璃糖纸,还有一个巴掌大小、被溪水泡得有些发皱的硬皮笔记本。
“卫东,东西在哪发现的?”苏晚晴头也不抬地问。
顾卫东靠墙站着,抱着手臂,帽檐下的目光落在糖纸和笔记本上:“窑洞东边五十步,老橡树下的石头缝里。糖纸压在最底下。”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昨夜转移后,他没有立刻回来,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窑洞周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果然发现了猎物仓促间留下的痕迹。
苏晚晴拿起那两张糖纸。鲜艳的玻璃纸上,“向阳供销社”的红色印章清晰可见。这种带包装的高级水果糖,在村里绝对是稀罕物,普通社员根本舍不得买,更不可能随意丢弃在荒山野岭!联想到石头说过苏小玲两次塞糖给他套话...答案呼之欲出!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个硬皮笔记本。纸张被水泡得发胀,墨迹有些晕染,但依旧能辨认出上面记录的内容——赫然是几笔时间、地点和简短的交易记录!虽然没写具体物品和金额,但“柳树屯,老槐下”,“河滩,芦苇丛”,“纺织厂,刘”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晚晴眼神冰冷!
这正是赵志强用来记录他与苏小玲“合作”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灰色交易的证据!他行事谨慎,从不留文字把柄,这笔记本恐怕是他最大的疏忽,或者...是苏小玲偷偷藏匿作为自保或要挟的后手?结果慌乱中遗落,被顾卫东捡到!
“好!好得很!”苏晚晴合上笔记本,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苏小玲,赵志强,你们想断我生路?那就别怪我掀了你们的棋盘!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糖纸和笔记本用一块干净的旧布仔细包好,揣进怀里。然后,她看向顾卫东:“陪我走一趟大队部。”
顾卫东没问为什么,只是拿起靠在门边的柴刀(威慑远大于实用),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猛虎。
大队部的门敞开着。老支书李长庚正坐在他那张旧办公桌后,眉头紧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桌上放着的,正是今早市管队王铁军离开前,没好气地扔下的一句话:“李支书,管好你们大队的人!别整天捕风捉影,给革命工作添乱!” 这话像一记耳光,抽在老支书的脸上。
“李爷爷。”苏晚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长庚抬起头,看到苏晚晴和她身后沉默如山、手持柴刀的顾卫东,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晚晴丫头,东子,来了?坐吧。今早的事...唉,让你们受惊了。” 他以为他们是来诉委屈的。
“李爷爷,受惊不算什么。”苏晚晴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坐,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我们是来向组织举报的!”
“举报?”李长庚一愣,放下烟袋锅。
“举报苏小玲同志,诬告陷害革命群众,破坏大队团结!”苏晚晴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她掏出怀里的布包,放在老支书面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糖纸和笔记本。
“李爷爷请看,”苏晚晴拿起那两张印着供销社印章的糖纸,“这是从后山沟苏小玲藏东西的地方发现的。石头那孩子老实,被苏小玲用这种高级糖哄骗过两次,套问我们家进城看亲戚的事。这糖,村里谁家舍得买?又怎么会丢在荒山野岭?”
李长庚拿起糖纸,看着上面鲜红的“向阳供销社”印章,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晚晴又拿起那本被水泡过的笔记本,翻到关键几页:“还有这个!这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现的!上面记着什么‘柳树屯’、‘河滩’、‘纺织厂刘’!李爷爷,我不知道这具体记的是什么,但这笔迹,”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您看看,像不像咱们大队那位‘文化人’——赵志强知青的笔迹?”
李长庚心头剧震!他接过笔记本,仔细辨认着上面晕染却依旧能看出骨架的笔迹。赵志强是知青,字写得好,经常帮大队写材料、出板报,他的字,老支书太熟悉了!这笔记本上的字,虽然故意写得潦草些,但起笔落笔的钩挑习惯,一模一样!
“这...这能说明什么?”老支书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己经变得极其锐利。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说明什么?”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愤怒和悲怆,“说明有人处心积虑!用糖衣炮弹腐蚀社员子女,套取信息!说明有人暗中记录不明不白的行踪!更说明,今天这场闹剧般的举报,是早有预谋的诬陷!是想借市管队的刀,来砍我们这些只想靠双手挣口饭吃的老实人!”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支书:“李爷爷!市管队王队长临走的话,您也听到了!我们向阳大队的名声,不能毁在这种捕风捉影、栽赃陷害的小人手里!今天她能诬告我苏晚晴投机倒把,明天她就能诬告别人!这歪风邪气,必须刹住!请组织给我们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小小的办公室一片死寂。只有老支书粗重的呼吸声和旱烟袋里未燃尽的烟丝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顾卫东依旧沉默地站在苏晚晴身后半步,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他手中的柴刀刀尖,无意识地轻轻点在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却带着冰冷质感的“嗒...嗒...”声,敲打在老支书紧绷的神经上。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李长庚布满皱纹的脸,神色变幻不定。愤怒、后怕、被愚弄的羞恼,最终都化为一片冰冷的肃杀。他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