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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天还没亮透，县城废弃造纸厂后墙根下，几条人影在薄雾里快速移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纸浆霉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勾人馋虫的咸香。
“晚晴，这...这真能行？”张婶紧张地攥着盖在竹筐上的蓝印花布，声音压得极低，眼睛警惕地扫着巷子两头空寂的街道。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神色紧绷的妇人，都是苏晚晴仔细挑选过的——手脚麻利、嘴严、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
苏晚晴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罩衫，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神色平静，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暗夜里蓄势待发的猫。“张婶，放心。今天‘龙抬头’，城里人多，赶早市、剃头的、走亲戚的，都是咱们的‘客’。”她边说边利落地将带来的三块木板架在两个破砖垛上，拼成一张简易“柜台”。
竹筐掀开，热气混合着霸道的香气瞬间冲散了周围的霉味。三大盆吃食露出来：一盆是油亮酱红、切成菱形小块的五香酱豆干，浸润在深褐色的浓郁酱汁里，八角、花椒的辛香混合着豆制品的醇厚；一盆是红艳油润的辣味拌笋丝，脆嫩的笋丝裹着鲜亮的红油和细碎辣椒末，酸辣的香气首冲鼻腔；还有一盆是晶莹剔透、颤巍巍的水晶萝卜糕，切成整齐的方块，隐约可见里面细碎的火腿末和碧绿的葱花。
这些都是苏晚晴结合前世记忆改良的“拳头产品”。豆干用山里的野菌熬制高汤替代肉汤增鲜，成本骤降，味道却更富层次；笋丝用的是后山雨后疯长的苦笋，焯水后用自制的野山椒酱和米醋腌制，酸辣爽口，极其开胃；萝卜糕则是用最便宜的白萝卜打成茸，掺入红薯粉增加粘糯，点缀些从黑市淘来的火腿边角料提味，口感软糯咸香。
“乖乖...这味儿...”一个刚溜达过来的中年男人抽着鼻子，脚步不由自主被勾了过来，“卖啥的？咋这么香？”
张婶还有点发懵，苏晚晴己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清脆又带着点乡下姑娘的腼腆：“叔，尝尝？自家做的酱豆干，香着呢！还有这笋丝，下饭一绝！萝卜糕顶饿！”她麻利地用洗净的大树叶托起一小块酱豆干和几根笋丝递过去，“您尝尝鲜，不要钱。”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接过来，酱豆干入口，咸鲜微甜，豆香浓郁，带着韧劲，越嚼越香。笋丝酸辣脆爽，瞬间激活了味蕾。“嚯！好吃！”他眼睛一亮，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咋卖的？”
“酱豆干一毛钱五块，笋丝一毛钱一勺，萝卜糕五分一块。”苏晚晴报出早己斟酌好的价格，比国营饭店的荤菜便宜一大截，又比单纯的山货贵些，利润空间刚好。
“来！酱豆干、笋丝各来一毛钱的！萝卜糕来两块！”男人爽快地掏出皱巴巴的毛票。苏晚晴动作麻利，用竹夹子夹豆干，小木勺舀笋丝，再用干净的油纸包好萝卜糕，递过去时还笑着添了一句：“叔，好吃您再来！”
第一笔生意成了！ 张婶和另外两个妇人紧绷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喜色，手忙脚乱地开始学着招呼。
仿佛打开了闸门。这霸道的香气像无形的钩子，很快引来了更多早起的人。赶着去厂里上班的工人、去供销社排队的主妇、送孩子上学的家长……都被这从未闻过的浓郁香气吸引。
“给我来两毛酱豆干！”
“笋丝！这味儿地道！来一勺！”
“萝卜糕看着清爽，给孩子来一块尝尝！”
“姑娘，你这手艺绝了！搁哪儿学的？”
小小的“摊位”前迅速围拢了人。苏晚晴成了绝对的核心，她手脚麻利，算账飞快，脸上始终带着温和又利落的笑容，应答得体。张婶负责收钱找零，另外两人帮忙打包，配合渐渐默契。铜板和毛票像小溪流一样，叮叮当当地落进张婶紧紧捂在胸前的旧布口袋里。
顾卫东隐在巷子口对面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背靠粗糙的树干，帽檐压得很低。他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街道两头的动静，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摊位那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脚步声。宽大的旧工装下，肌肉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紧绷。看到苏晚晴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神采飞扬的样子，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随即又绷得更紧，目光鹰隼般扫过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那人己经在街角晃悠了两次。
日头升高，带来的三盆小吃眼见着下去了一大半。布口袋沉甸甸的，张婶摸着里面厚厚的一沓钞票和硬币，激动得手都在抖。她偷偷凑近苏晚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晚晴...这...这怕是有好几块了？” 这才小半天啊！顶得上壮劳力在地里刨食大半个月！
苏晚晴手上动作不停，低声叮嘱：“沉住气，张婶。好戏还在后头，晌午人更多。眼睛放亮点。” 她眼角余光也瞥见了那个在街角逡巡的蓝工装，心头掠过一丝警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