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的余威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重地淤积在顾卫东的西肢百骸。他靠在苏晚晴肩上,意识在极度疲惫和残留的剧痛中浮沉。鼻尖萦绕的那股混合了烟火气和松子清香的、属于她的气息,竟奇异地带来一丝安抚,让他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
苏晚晴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开。她保持着姿势,手臂酸痛麻木,却不敢稍动。首到顾卫东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陷入深沉的昏睡,她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炕上,盖好被子。
“红红,看着火,别让灶膛灭了。”苏晚晴疲惫地吩咐,声音沙哑。她走到墙角,看着地上那个引发祸端的捕兽夹,眼神复杂。刚才顾卫东倒下的地方,散落着几片被他抠下来的铁锈片。
她蹲下身,捡起一片铁锈。借着灶膛的火光,她惊讶地发现,在刮掉厚厚锈层的地方,露出的金属本体上,竟然有着极其细微、规则的……锉痕?像是有人曾试图用工具打磨过连接处?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动。顾卫东刚才的动作,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刮锈!那专注的眼神,那沉稳的敲击角度,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修理?
难道他……懂这个?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她想起顾卫东的父亲曾是工程师,虽然被打倒,但家学渊源……或许顾卫东真的继承了某些天赋?
就在这时,顾卫红小跑过来,小脸上带着愤怒和委屈:“嫂嫂!外面……外面有人说你坏话!”
苏晚晴眉头一蹙:“谁?说什么?”
“俺……俺刚才去倒灰,听见隔壁王婶跟人在巷子口嘀咕……”顾卫红气得小脸通红,“她们说……说嫂嫂你……你不检点!整天往山里跑,跟……跟野男人勾勾搭搭!还说……还说赵知青总往咱家跑,肯定……肯定不清白!”
苏晚晴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苏小玲!动作真快!这恶毒的谣言,无疑是想彻底毁掉她的名声!在这封闭的山村,“不检点”三个字足以让一个女人寸步难行,甚至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们还说什么了?”苏晚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还说……说哥哥头上戴……戴绿帽子……”顾卫红的声音带了哭腔,“嫂嫂,她们胡说!俺撕烂她们的嘴!”
“红红!”苏晚晴厉声喝止,眼神却异常冷静,“嘴长在别人身上,撕得过来吗?清者自清!”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警铃大作。这谣言杀伤力太大,必须尽快扑灭!否则不仅她的“山货生意”会彻底暴露,连老支书的保护都可能失效!
流言如同瘟疫,在闭塞的村落里蔓延得飞快。第二天,苏晚晴出门去河边打水,明显感觉到路上遇到的村民投来的目光变得异样。有鄙夷,有探究,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几个长舌妇聚在一起,看到她过来,立刻压低了声音,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
“啧啧,看着挺正经,没想到……”
“听说赵知青总往她家跑……”
“顾卫东也是可怜,刚醒就……”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的信子,钻进耳朵。苏晚晴面不改色,脊背挺得笔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但紧握水桶提梁的手指,却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回到家,顾卫东正靠在炕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显然,他也听到了风声。顾卫国和顾卫红也垂着头,气氛压抑。
“你……听到了?”顾卫东嘶哑地开口,目光锐利地盯着苏晚晴。
“嗯。”苏晚晴放下水桶,语气平淡,“几只苍蝇嗡嗡叫,不用理会。”
“不用理会?”顾卫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她们在往你头上泼脏水!在骂我顾卫东是活王八!” 剧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尚未痊愈的头部神经,他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苏晚晴心中一紧,快步上前:“顾卫东!冷静!别激动!”
“我怎么冷静?!”顾卫东猛地甩开她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带着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受伤?“苏晚晴!你到底做了什么?!赵志强为什么总来找你?!那些山货……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再明白不过。流言的毒刺,终究还是扎进了他们之间那层脆弱的、刚刚有所缓和的信任里。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失望瞬间涌了上来。她看着顾卫东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怀疑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顾卫东,”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苏晚晴行事,问心无愧。进山,是为了找活命的吃食。赵志强,是利用他换粮的渠道。至于那些谣言……”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是苏小玲放的毒!目的,就是想毁了我,毁了咱们这个刚有点起色的家!让我们重新跌进泥潭里,任她宰割!你信她?还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