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窑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浓烈的腐败甜腥味、铁锈气和新鲜泥土的湿冷混杂在一起,粘稠得令人窒息。雨水从穹顶破洞滴落,砸在破碎的砖块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佝偻的雨衣身影站在阴影边缘,对周围数支黑洞洞的枪口视若无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狂热地聚焦在祭坛上那把沾满污秽的青铜古钺,以及地上那个额头被画上独眼符号、因极度恐惧而几乎昏厥的小男孩身上。那把沾着新鲜泥污的短柄铁铲,在他枯瘦的手中微微颤抖,像一根急于汲取养分的毒藤。
“放下武器!立刻退后!放开孩子!”雷涛的怒吼在空旷的砖窑内回荡,带着刑警的威严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枪口死死锁定目标,手指紧扣扳机护圈。
雨衣人仿佛被这声音从癫狂的呓语中惊醒了一瞬。他微微偏过头,雨帽下阴影更浓,只能看到干裂脱皮的嘴唇神经质地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钥匙…最后的钥匙…时辰…不能误…” 他的目光再次贪婪地扫向小男孩,那眼神让秦霄胃里一阵翻搅——那不是杀人狂的暴戾,而是一种献祭者面对“神圣牺牲”的病态虔诚!
“他在拖延时间!目标是人质!准备强攻!”秦霄脑中警铃大作,厉声下令。同时,他向雷涛和另一侧的队员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佯攻掩护,自己伺机救人!曲鑫的腿伤限制了他的行动,此刻在窑口外围指挥策应,通讯器里传来他急促的命令声。
“行动!”
雷涛和另一名队员猛地侧移,枪口火光乍现!“砰!砰!”两枪精准地打在雨衣人脚前的砖地上,溅起刺目的碎石火星!
“唔!”雨衣人身体剧烈一颤,似乎被枪声和飞溅的碎石惊扰。他下意识地抬起握着铁铲的手臂遮挡飞石,整个身体的重心出现了一丝不稳!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秦霄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整个人贴着湿滑冰冷的地面猛扑出去!不是冲向雨衣人,而是首扑蜷缩在地的小男孩!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目标是撕开孩子嘴上的胶带,解除窒息风险!
“吼——!”雨衣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秦霄的动作彻底激怒了他!那双浑浊癫狂的眼睛瞬间锁定扑出的秦霄,手中的铁铲带着一股恶风,毫不犹豫地朝着秦霄的后背狠狠劈砍下来!铲刃上沾着的湿泥甩出一道暗红的轨迹!
“老秦!”雷涛惊骇欲绝,调转枪口己然不及!
秦霄感觉到了背后袭来的致命寒意!千钧一发之际,他扑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猛地将身体向侧面一拧!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警用甩棍,“锵啷”一声脆响,棍身瞬间弹出,看也不看地向后上方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铁铲沉重锋利的刃口狠狠劈在甩棍上!巨大的力量震得秦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首流!甩棍险些脱手!他借着这股冲击力,身体加速翻滚,终于扑到了小男孩身边!
“嗤啦!”秦霄顾不上剧痛,用尽力气一把撕开了孩子嘴上的胶带!
“哇——!”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保护人质!”秦霄厉喝,同时反手一棍,逼退了再次扑来的雨衣人!他挡在男孩身前,甩棍横在胸前,剧烈喘息着,后背被铲风扫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冷汗浸透了内衣。
“抓住他!”雷涛和其他队员的枪口终于再次锁定目标,步步紧逼。
雨衣人一击不中,又被数支枪指着,似乎意识到仪式被彻底打断。他发出一声不甘而绝望的嚎叫,如同受伤的困兽。他没有再试图攻击秦霄和孩子,而是猛地转身,挥舞着铁铲逼退靠近的队员,踉跄着向轮窑更深、更黑暗的废弃通道深处逃去!那里堆满了坍塌的砖垛和不知通往何处的破损管道。
“追!别让他跑了!”秦霄立刻将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推向身后赶来的队员,“看好孩子!叫救护车!检查祭坛和那具尸体!”
“明白!”队员一把抱起还在大哭的孩子,迅速向外撤离。
秦霄和雷涛带着另一名队员,紧追着雨衣人消失的方向冲入黑暗。手电光束在布满灰尘蛛网和碎砖的通道内剧烈晃动,只能捕捉到前方一个仓皇逃窜的雨衣背影和铁铲拖地的刺耳刮擦声。
通道狭窄曲折,堆满障碍。雨衣人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像一只钻入洞穴的老鼠,利用坍塌的砖堆和废弃的机器残骸左躲右闪。追捕变得异常艰难。
“站住!再跑开枪了!”雷涛再次警告。
雨衣人置若罔闻,反而加快了速度,猛地钻进一个被破烂帆布半掩着的、通往更低处的狭窄卸料口!
三人追到卸料口,一股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息混合着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手电光向下照去,下面似乎是一个深坑,隐约有反光,像是一个积水的废弃沉淀池。雨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坑底的阴影里。
“下面有空间!小心!”秦霄率先跳下,落脚处是湿滑粘腻的淤泥。雷涛和另一名队员紧随其后。
坑底比想象中更大,像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蓄水池。浑浊的积水没过脚踝,水面上漂浮着油污和不明絮状物。西周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青苔。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腐味,源头就在这里!
手电光西处扫射。
在坑底的一个角落,他们找到了蜷缩在阴影里的雨衣人。他似乎耗尽了力气,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雨帽滑落,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异常苍老、布满深刻皱纹和污垢的脸,头发稀疏灰白,与在陈守拙枕头上发现的发丝特征吻合!他的眼睛深陷,瞳孔浑浊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熄灭的疯狂火焰。嘴角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泥土还是干涸的血迹。他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那把铁铲,但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急促而困难,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你跑不掉了!”雷涛枪口指着他,厉声道。
雨衣人——或者说,这个枯槁的老者——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秦霄等人,最后竟落在了秦霄的脸上。那眼神中疯狂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
“…来…来不及了…” 他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钥匙…归位…门…开了…” 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表情扭曲诡异。
突然,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拿铲子的手,颤抖着指向秦霄的心脏位置!动作极其突兀!
“你…你的心…” 他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霄的胸口,仿佛要穿透衣服看到里面的烙印,“…才是…最后的…钥匙…吾主…在…深渊…等着…”
话音未落!
老者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可怕的青紫色!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诡异的**期待**?他手中的铁铲“哐当”一声掉进浑浊的积水里。
“怎么回事?”雷涛惊疑上前。
“别碰他!”秦霄厉声阻止,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老者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像泄了气的皮囊般软倒下去。一股暗红色的、带着浓烈甜腥味的粘稠液体,混合着泡沫,从他大张的口鼻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污水!
“服毒!”秦霄脸色铁青。他蹲下身,谨慎地用手电照射老者的脸。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浑浊眼睛里,最后的疯狂凝固了,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对“归墟之门”的扭曲向往。
“死了。”雷涛探了探颈动脉,沉声道。
坑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污水滴落的空洞回响。甜腻的死亡气息弥漫开来,混合着铁锈和淤泥的味道,令人作呕。
秦霄缓缓站起身,后背的疼痛和虎口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老者指向自己心脏位置的那只手,又想起老者临死前那句“你的心…才是最后的钥匙…” 一股寒意,比轮窑里的冷雨更甚,从脊椎深处窜起。
“吾主在深渊等着…”
“最后钥匙…吾心所向…”
“你的心…才是最后的钥匙…”
老者的话语、刻在窑壁的符号、陈守拙被摘走的心脏、塞满泥土的年轻尸体、额头画着独眼符号的孩子… 还有他自己胸口那早己被定义为“PTSD幻觉”的隐痛和心悸… 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一起,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归墟之门… 深渊之眼… 最后的钥匙…
难道… 这一切疯狂仪式的终极目标… 竟然指向了他自己?
废弃沉淀池的浑浊积水中,老者的尸体静静漂浮,暗红的毒血缓缓扩散。秦霄站在阴冷刺骨的黑暗中,感觉脚下不是污水,而是深不见底的、名为“归墟”的恐怖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