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砖瓦厂废弃沉淀池的污水,仿佛凝固的墨汁,混合着老者口中涌出的暗红毒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秦霄站在阴冷刺骨的黑暗中,看着法医小心翼翼地将那具枯槁的躯体装入裹尸袋,拉链闭合的“嘶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那句“你的心…才是最后的钥匙…”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耳畔,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口那早己被定义为“骨裂后遗症”的隐痛。
“疯子的话,别往心里去。”雷涛拍了拍秦霄的肩膀,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沉重,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亲眼目睹了老者指向秦霄心脏时那癫狂而笃定的眼神,那绝非纯粹的呓语。
“我知道。”秦霄的声音异常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寒意和疑虑,刑警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杂念,“现场勘查是第一位。人质安全了吗?”
“救护车送走了,孩子受了惊吓,但没明显外伤,额头那个符号己经清洗取样了。他妈妈正在医院陪着。”雷涛汇报道,“曲队在轮窑那边盯着祭坛和那具年轻尸体。”
“走,上去!”秦霄最后看了一眼浑浊的水面,转身向卸料口攀爬。当务之急,是将这个疯狂的仪式现场彻底厘清,找到所有能指向真相的物证。
***
轮窑内气氛凝重。惨白的勘查灯将简陋的砖泥祭坛照得纤毫毕现,那把沉重的青铜古钺被技术队小心翼翼地提取,刃口残留的暗红污垢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法医老孙正蹲在那具被塞满暗红泥土的年轻男尸旁,戴着口罩,眼神锐利如鹰。
“秦队,”老孙见秦霄过来,站起身,指了指尸体胸腔,“手法和古井里的陈守拙高度一致。胸腔被暴力剖开,心脏、肺脏等主要脏器被摘除。凶器确认是这把青铜钺,创口形态完全吻合。死亡时间…根据尸僵和腐败程度,结合殡仪馆丢失时间推断,大约在**一周前**。”
“又是摘心…”秦霄皱眉,“他塞进去的泥土?”
“对,”老孙点头,用小镊子夹起一点湿漉漉的暗红泥土,“成分初步判断,和古董店现场图案、井底‘泥块’、以及我们在厂区找到的那些仪式泥塑残片高度一致!就是红星砖瓦厂特有的那种红粘土,混合了朱砂、骨粉(动物)以及…**某种强效的植物性生物碱毒素**!”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这种毒素,和我们从陈守拙尸体创口提取到的局部坏死毒素**同源**!而且浓度更高!凶手很可能在制作这些仪式‘泥胚’时,就将毒素混入其中。当他把这些毒泥塞进尸体胸腔,毒素会持续缓慢释放…这不仅仅是仪式性的亵渎,更像是某种…**防腐或者催化**的邪门手段!”
防腐?催化?秦霄心中疑窦丛生。凶手似乎执着于用特定的方式“处理”这些祭品。
“还有,”老孙指向尸体腹腔泥土中露出的灰白色碎片,“这些骨头碎片,初步看是**人骨**,但风化严重,年代久远,具体来源需要回实验室详细鉴定。另外,在死者被割开的喉管深处,发现了一点**压实的、类似纸灰的黑色粉末**,非常微量,己取样。”
纸灰?秦霄立刻联想到古董店被撕碎的宣纸字条。“技术队,祭坛和周围仔细筛一遍,看有没有烧过的纸灰痕迹!”
“明白!”
秦霄的目光转向那把青铜钺。技术队正在做初步处理。“钺上提取到指纹了吗?”
“没有,”技术员摇头,“柄部被反复擦拭过,很干净。但刃口和血槽里嵌入了大量暗红色泥土颗粒和…**微量的人体组织碎屑**,和陈守拙伤口提取物一致。另外,在钺身靠近柄部的一个凹陷处,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类似某种昆虫甲壳的绿色碎片**,己提取。”
昆虫甲壳?这又是一个奇怪的线索。
“秦队,曲队让你过去一下。”一名队员跑来。
秦霄快步走到轮窑入口处临时搭建的指挥点。曲鑫拄着拐,脸色铁青地盯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正是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扭曲独眼符号和刻字。
“老秦,你看这个。”曲鑫指着照片上“最后钥匙…吾心所向…”那行字,“结合下面那个疯子临死前指着你的话…这案子,有点邪性过头了。”
“疯子的话不可信,”秦霄再次强调,但语气不如之前坚决,“当务之急是查清这老家伙的身份,还有他所有的行动轨迹、社会关系网。那个小男孩是重要突破口,等他情绪稳定,立刻做笔录。另外,查清殡仪馆丢失的这具尸体的具体身份和死因!”
“己经在查了!”负责信息汇总的警员立刻汇报:
1. **雨衣老者身份:** 通过现场提取的指纹和面部比对(虽然部分腐烂,但技术复原了关键特征),数据库锁定!**马六,男,61岁**。本市人,无固定职业。档案显示:**二十年前曾是红星砖瓦厂的烧窑工!** 砖瓦厂倒闭后,靠打零工和拾荒为生。有两次因扰乱治安(疑似精神异常在街头胡言乱语)被派出所教育处理的记录,但未达到强制医疗标准。**独居,住址:城北棚户区‘向阳里’37号。**
2. **年轻男尸身份:** 殡仪馆记录显示,死者叫**李伟,22岁**,外地来本市务工人员。一个月前死于**严重交通事故**,肇事司机逃逸。因面部损毁严重且暂时无法联系到家属,尸体暂存殡仪馆等待处理。
3. **陈守拙社会关系深挖:** 发现一条重要线索!陈守拙的远房侄子提到,大约半年前,陈守拙曾低价收购过一批“老物件”,据说来自一个“快饿死的拾荒老头”。描述的外貌特征与马六高度吻合!
4. **暗红泥土溯源:** 对红星砖瓦厂旧原料区进行地毯式搜索,在废弃原料库角落发现一个被帆布遮盖的土坑。坑内有大量被挖掘的新鲜痕迹,旁边散落着工具(包括那把短柄铁铲的同款)、未用完的暗红色粘土块、朱砂粉、动物骨粉(鸡骨为主)以及几个捏到一半的独眼泥塑!这里就是马六制作仪式材料的“作坊”!
“马六…红星砖瓦厂的老工人…陈守拙收了他的‘老物件’…”秦霄迅速串联线索,“那些印着独眼符号的古籍复制品、青铜小鬼面具…很可能就是马六卖给陈守拙的!陈守拙的死,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祭品’,还可能因为他无意中得到了马六视为‘圣物’的东西,甚至…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马六的住处!立刻搜查!那里可能是他的老巢,藏着更多秘密!”曲鑫下令。
***
城北棚户区,“向阳里”37号。
低矮破败的平房,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门口堆满了各种捡来的破烂。技术队破门而入,屋内景象比想象中更加混乱和…诡异。
狭小的空间几乎被各种捡来的垃圾堆满:破铜烂铁、旧报纸、塑料瓶…但在这些垃圾堆中,一些东西被刻意地摆放出来,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
* 墙壁上,贴满了从旧书、杂志甚至广告单上剪下来的**眼睛图案**!各种形态的眼睛,惊恐的、呆滞的、空洞的…密密麻麻,如同无数窥视的瞳孔,让人头皮发麻。
* 一个用砖头垫高的破木箱上,供奉着几个**粗糙的泥塑**——形态正是那些青铜小鬼面具的样子!泥塑前摆放着几个小碟子,里面是早己干涸发黑的**暗红色泥块**和**几颗风干的、不知名的野果**。
* 最显眼的,是挂在床头墙上的一幅**手绘的、巨大而扭曲的独眼符号**!符号下面,用歪歪扭扭的炭笔写着一行字:
> **“归墟之眼开,吾魂归故渊。钥匙齐备日,深渊现真颜。”**
* 在床底一个上了锁的破旧铁皮饼干盒里,技术队有了重大发现:
* 几张**泛黄的旧照片**:是年轻时的马六和一群工友在红星砖瓦厂的合影。背景是巨大的轮窑。
* 一本**破烂的工作笔记**:大部分是烧窑的温度记录和琐事。但在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癫狂,记录着一些断断续续、令人费解的内容:
> “…**窑神怒了…血…好多血…他们都死了…只有我看见了…那只眼睛…在火里盯着我…**”
> “…**老陈头收走了‘它’…那是钥匙的一部分…他必须还回来…**”
> “…**深渊在召唤…需要祭品…年轻的、新鲜的、被钢铁碾碎的灵魂…还有守门人的心…**”
> “…**找到了!李伟…就是他要的…被车撞碎…完美…**”
> “…**最后一把钥匙…在那个警察身上…我能感觉到…吾主的气息…他逃不掉…**”
* 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毫升墨绿色的、粘稠的液体**!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 几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内容都是关于三个月前邻市流浪汉失踪案和本市殡仪馆尸体丢失案的简讯。日期都被马六用红笔圈了出来。
“老陈头…指的是陈守拙!”秦霄拿起照片和工作笔记,“‘窑神怒了…血…好多血…他们都死了…只有我看见了…那只眼睛…在火里盯着我…’ 这可能是马六精神崩溃的源头!红星砖瓦厂二十年前倒闭,是否发生过重大事故?”
“立刻查二十年前红星砖瓦厂的档案!特别是关于事故和人员伤亡的!”曲鑫对着通讯器吼道。
技术队小心翼翼地将墨绿色液体瓶放入证物箱。老孙凑近观察,眉头紧锁:“这颜色和质地…很像强效的生物碱浓缩物!和我们在尸体创口、毒泥里发现的毒素成分可能高度相关!需要立刻送毒理实验室!”
“秦队!有发现!”一名在翻查垃圾堆的队员喊道。他从一堆旧报纸下面,翻出一个**脏兮兮的儿童塑料水壶**,水壶上印着卡通图案。“这不像马六的东西!”
秦霄心头一凛,立刻拍照发回指挥中心:“比对一下获救小男孩的随身物品!”
很快,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获救男孩的母亲确认,这个水壶就是她儿子的!孩子被掳走时,身上就背着这个水壶!
“马六是在哪里掳走孩子的?”秦霄追问。
“正在查!根据孩子母亲报案和沿途监控追踪,孩子是在放学回家路上,经过**市第三人民医院后门那条僻静小巷**时失踪的!”
市三院?秦霄和曲鑫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殡仪馆丢失的尸体李伟,正是死于交通事故后,先被送到市三院抢救无效,再转送殡仪馆的!
“重点查市三院!特别是李伟抢救期间以及尸体转运期间,马六是否出现在医院附近!还有,接触过李伟尸体的所有人员!”秦霄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马六的疯狂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对医院环境的“执着”。
技术队对马六住处进行了更细致的勘查。在一个老鼠啃咬过的墙洞里,发现了一个**卷起来的、用橡皮筋捆着的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是几张被小心保存的、**市第三人民医院的门诊收费单据和几张印着“市精神卫生中心”抬头的复印纸**!
单据时间集中在**半年到一年前**,挂号科室是**神经内科**和**精神科**!患者姓名:**马六**。
而那张精神卫生中心的复印纸,是**一份心理评估报告的片段**!字迹有些模糊,但关键部分尚可辨认:
> **…患者存在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与幻视、幻听症状,主诉核心为‘巨大火焰中的独眼凝视’及‘深渊召唤’…伴有强烈的仪式化行为冲动…**
> **…妄想内容具有系统性,坚信存在‘归墟之门’,需集齐‘钥匙’(特定器官与灵魂)献祭方能开启…**
> **…提及关键人物:‘守门人’(特征:胸口有‘烙印’,与深渊相连)…**
> **…风险评估:极高。存在明确伤害自身及他人风险,尤其对符合其妄想特征的目标个体…**
> **…建议:立即强制入院治疗…**
报告末尾的医师签名处,复印模糊,只能辨认出一个姓氏:**张**。日期是大约**十个月前**!
“精神卫生中心…十个月前就建议强制治疗了?!”雷涛难以置信,“那这疯子怎么还在外面?!”
“查!这份报告为什么没有执行?是谁负责的?那个张医生是谁?”曲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如果十个月前就干预了,或许陈守拙、李伟,还有那个孩子,都能幸免于难!
秦霄的目光死死盯在报告上那行字:
> **…提及关键人物:‘守门人’(特征:胸口有‘烙印’,与深渊相连)…**
胸口有烙印?深渊相连?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骨裂处那从未真正消失的隐痛。马六临死前指着自己心脏的画面再次闪现。一股寒意,混合着荒谬感和被锁定的悚然,瞬间攫住了他。这真的只是疯子的妄想吗?还是…这妄想中,混入了某种指向他的、令人不安的“真实”?
“老秦?”曲鑫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事。”秦霄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干涩,“立刻联系市精神卫生中心,调取马六的全部病历和这份报告的原始档案!找到那个张医生!同时,重点排查市三院,尤其是神经内科、精神科、太平间以及李伟当时所在的急诊和ICU区域!马六对那里如此熟悉,掳人地点也选在医院后巷,他很可能在那里有‘内应’,或者…有某种特殊的‘通道’!”
就在这时,秦霄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是留在法医中心的老孙。
“秦队!重大发现!”老孙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惊悚,“我们对马六的尸体进行了初步尸检!确定是服毒自杀,毒物就是那种墨绿色液体,一种**混合了多种剧毒生物碱的浓缩提取物**,发作极快,符合症状!”
“但关键不在这里!”老孙喘了口气,“我们在解剖他胃内容物时,发现了一样东西!一个用**特殊防水蜡密封的、黄豆大小的微型金属胶囊**!里面藏着一张卷起来的、用特殊化学药水处理过的**透明胶片**!”
“胶片上是什么?”秦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一张…**你的半身免冠证件照复印件**!”老孙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用针尖大的点阵密码刻上去的,技术队刚破译出来,内容是——”
> **“第七把钥匙:烙印之心。归墟之门,静候君临。”**
秦霄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手机差点脱手掉落。
照片…点阵密码…第七把钥匙…烙印之心…
马六胃里的胶囊…指向他秦霄的死亡预告!
这绝不是马六这个拾荒疯子能独自策划和制作的东西!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一个更加隐秘、更加危险的存在,不仅操控着马六的疯狂,更将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了他秦霄的身上!
废弃的砖瓦厂轮窑,马六住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精神卫生中心的模糊报告,胃里藏着的致命讯息… 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齿轮,轰然咬合,发出令人齿冷的转动声。一张针对他的、名为“归墟”的恐怖罗网,己然清晰浮现。
“秦队?秦队你没事吧?”老孙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呼唤。
秦霄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江倒海的寒意,眼神瞬间变得如寒冰般锐利而坚定。
“我没事。老孙,那个胶囊和胶片,立刻进行最高级别的物证保护和溯源分析!查清胶囊材质、药水成分、点阵密码的书写工具!哪怕是最微小的痕迹,也绝不能放过!”
他挂断电话,转向曲鑫和所有在场的警员,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通知所有单位!案件升级!马六并非单独作案,他有同谋或幕后操控者!目标首指警方人员!重点排查方向:市精神卫生中心、市第三人民医院!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藏在暗处的‘幽灵’给我揪出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