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深处,破藤筐后的“半面神算”摊子前,五十万支票带来的喧嚣早己散去。云璃裹着头巾,破碎的金眸半阖,指尖无意识地着脸上那块新生的、温润如玉的“铜钱斑”。暖流在体内流转,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一阵震耳欲聋、节奏欢快的音乐由远及近,又戛然而止。广场舞散场了。一群穿着鲜艳运动服、拿着彩扇的大妈们,说说笑笑地涌进市场,带来一股混合着汗水和花露水的气息。
“哎哟,老姐妹们快看!这儿啥时候多了个算命的?”一个嗓门洪亮、戴着红绸扇子的大妈(王领队)眼尖,立刻发现了角落里的云璃,好奇地凑了过来。她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子,手腕上套着个晃眼的金镯子,一看就是广场舞领队的风范。
其他大妈也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嚯!裹得这么严实?真能算?”
“牌子写的啥?‘指点迷津,百元一卦’?挺贵啊!”
“王姐,要不你试试?算算你家那宝贝金孙?”
王领队被姐妹们一撺掇,又仗着刚跳完舞气血旺,豪气地一拍大腿:“行!一百块嘛,当给孙子买个新奇玩意儿了!”她掏出张红票子,啪地拍在云璃面前的破藤筐上,嗓门洪亮:“大师!给我算算,看看我啥时候能抱重孙啊?哈哈!”
云璃缓缓抬眼,破碎的金眸扫过王领队那红光满面的脸,目光在她头顶代表子孙宫的位置略一停留——那里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带着“悬坠”凶险气息的灰气!她神念微动,一丝极其模糊的画面掠过:一个穿着红肚兜、绿裤衩的胖乎乎小身影,正踮着脚,努力扒拉着高高的窗台边缘…窗外,是空荡荡的楼下!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从云璃面具下溢出,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抱重孙?你家那个穿红肚兜、绿裤衩的胖小子,现在再不回去,怕是要‘掉’下楼,让你提前‘抱’了!”
“啥?!”王领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红肚兜绿裤衩?这不正是她今早给孙子换上的那身吗?!她今天确实是趁着孙子还没睡醒,偷溜出来跳广场舞的!家里…家里就小孙子一个人在睡觉!
“我…我孙子?!”王领队的声音都劈叉了,手里的彩扇“吧嗒”掉在地上。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重孙什么一百块全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那“掉下楼”三个字在疯狂尖叫!
“妈呀——!我的宝贝乖孙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市场!王领队爆发出堪比百米冲刺冠军的速度,甩开两条腿,像一阵风似的刮过摊位,连滚带爬地朝着家的方向亡命狂奔!连掉在地上的金镯子都顾不上捡了!
“哎!王姐!”
“我的天!真出事了?”
“快!快跟去看看!”
一群大妈也慌了神,呼啦啦跟着跑了一部分,留下几个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依旧淡定的云璃。
市场里一时间议论纷纷,都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娃娃捏了把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约莫十分钟后,市场入口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和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王领队头发散乱,满脸泪痕,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同样穿着红肚兜、绿裤衩、胖乎乎的小男孩。小男孩似乎刚受了惊吓,小脸还有点懵,但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根棒棒糖。
“大师!大师啊——!”王领队冲到云璃摊前,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恩人!活神仙!您是我家的大恩人啊!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我…我冲回家,门一开…就看见…看见这小祖宗!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外面了!那窗台…那窗台那么高!要不是您…要不是您…呜呜呜…我…我真是该死啊!我不该偷跑出来啊!” 她抱着孙子,后怕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小胖子似乎被奶奶的哭声吓到,扁了扁嘴,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奶奶,又看看藤筐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云璃。他眨巴着大眼睛,犹豫了一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把手里那根沾了点口水的棒棒糖,努力地往云璃的方向递了递,奶声奶气:“糖…糖…给…好看眼睛…”
这童真又暖心的一幕,瞬间击中了周围所有人的心。刚才的紧张和担忧化作了浓浓的温情和庆幸。
“哎哟喂!这小宝贝!心真善!”
“多亏了大师啊!真是救命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王领队看着孙子递糖的动作,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她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开始掏口袋,把所有现金——几张百元大钞和一些零钱——一股脑全掏了出来,看也不看,首接塞到云璃手里,哽咽道:“大师!钱!都给您!不够!我…我明天再给您送!您救了我孙子的命啊!一百块怎么够!这…这一千!您先拿着!您是我家的活菩萨!”
云璃看着手里那叠带着体温、甚至沾了点泪水的钞票,明显远超一百。她又看了看小胖子那双清澈懵懂、还举着棒棒糖的眼睛。
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涌入,虽然不如前两次磅礴,却带着一种平和的生机。左脸颊上,紧挨着之前那块“铜钱玉斑”下方,又一小块约莫铜钱大小的诅咒黑纹无声消融褪去!
新生的肌肤如暖玉般细腻光滑,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两块“玉斑”相连,如同点缀在狰狞诅咒画卷上的两颗温润星辰,让恢复的轮廓更加清晰,体内流转的神力也坚实了一分。
云璃抬手,没有去接那叠钱,而是用缠着布条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小胖子努力递过来的那根棒棒糖的糖纸。嘶哑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卦金一百,足矣。这糖…” 她顿了顿,“…挺甜。”
她只从王领队塞过来的钱里,抽出了一张红票子,其余的推了回去。然后,指尖轻轻一点,那根棒棒糖便落入了妞妞好奇摊开的小手里。
妞妞眼睛一亮,甜甜地笑了:“谢谢弟弟!”
小胖子看到糖被收下,也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王领队捧着被退回的钱,看着眼前这一幕,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暖意。她抱着孙子,对着云璃的方向,深深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清晨的阳光洒在旧货市场深处,破藤筐后,带着一副面具的神秘女子,安静地坐着。旁边的小女孩舔着棒棒糖,笑容甜得像蜜。空气中,劫后余生的温情,比任何神光都更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