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那声细微到几乎被潭水幽咽吞没的破空厉啸,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凿穿了燕归被惊骇和恨意冻结的神经!
幽蓝的磷光在昏暗的洞窟中一闪即逝,如同毒蛇在黑暗里吐出的信子,带着致命的甜腥和彻骨的阴寒,撕裂空气,目标精准——洞窟角落那个蜷缩的、抱着破旧油纸伞、小脸苍白茫然、正被潭水中扭曲的蛇爪光影牢牢攫住视线的囡囡!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凝固。
燕归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两个冰冷的针尖!所有的狂怒、惊骇、对往事的撕扯,都在那一点致命的幽蓝磷光射向女儿的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超越一切的本能彻底碾碎!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那只刚刚被寒潭冰水浸泡、被“焚脉”内息灼烧、经脉剧痛欲裂几乎抬不起来的右臂,在这一刻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仿佛十七年前那个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只为求一线生机的“血箫”灵魂瞬间附体!
“囡囡——!”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喉咙深处炸开,带着撕裂般的绝望!
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猛力弹出,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悍然撞向那道致命的幽蓝轨迹!右臂以一种超越极限的角度、扭曲着横挡在囡囡身前!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绣花针刺破薄绢的声响。
那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磷光的毒针,毫无阻碍地、狠狠地钉入了燕归横挡过来的右臂前臂!
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尺泽穴!
一股远比之前那阴寒匕首剧毒更甚、更刁钻、更暴戾的阴毒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引线,顺着被刺穿的穴位,沿着手臂的经脉,轰然炸开!瞬间窜向心脉!
“呃啊——!”
燕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万钧雷霆劈中,剧烈地痉挛起来!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一条冰冷的、不属于自己的死物!那阴毒的气息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更可怕的是,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诡异的、如同牵线木偶般的失控感,瞬间侵袭了他的半边身体!
这感觉……这阴毒刁钻、首攻穴道、引发肢体失控的剧毒……
一个尘封了十七年、带着无尽梦魇的名字,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恶鬼,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血腥,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牵机引!**
是“牵机引”!
当年……师父“枯竹叟”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最后看向他那难以置信的、绝望的眼神……他临死前,身体就是像这样……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
轰——!
冰冷的寒潭洞窟仿佛瞬间被血色的烈焰吞没!记忆的闸门被这熟悉的、来自地狱的剧毒狠狠撞开!
十七年前,那个同样被血与火染红的雨夜。
破败的竹庐在熊熊烈焰中燃烧、坍塌。竹篱笆外,影影绰绰,是无数沉默如鬼魅、带着蛇爪标记的黑影。血,浸透了泥泞的地面,混合着雨水,蜿蜒流淌。
年轻的燕归,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落着温热的液体。他站在火光的边缘,身体因为力竭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在他面前,一个须发灰白、形容枯槁的老者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数支漆黑的短箭,箭尾还在微微颤动。老者枯瘦的手死死抓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燕归,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愕、被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还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悲哀。
“徒…徒儿……” 枯竹叟的声音破碎嘶哑,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大量的血沫涌出,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怪异地抽搐、扭曲,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你…你竟……信他……”
他的目光,艰难地、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越过燕归染血的肩膀,投向那无边黑暗的雨幕深处,仿佛在质问着某个隐匿在阴影中的存在。
“师…师父……” 年轻的燕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握着剑的手剧烈颤抖,脸上是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仿佛灵魂正在被生生撕裂,“我…我不知道…他说…他说您背叛了…要清理门户…我…”
“嗬…嗬…” 枯竹叟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那绝望悲哀的眼神死死钉在燕归脸上,仿佛要将这个亲手带大、倾囊相授的徒弟最后的面容刻进灵魂深处。他的身体抽搐得更厉害了,如同被扔上岸的鱼,每一次扭曲都带着骨骼错位的可怕声响。最终,那枯槁的手无力地松开,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败。只有嘴角,似乎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到极致的弧度。
“牵机引”…是“牵机引”…师父最后那扭曲抽搐的身体…那绝望的眼神…
是他!是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用谎言和“牵机引”操控了一切的人!是他让自己亲手将剑刺向了抚养自己长大、传授自己一切的师父!
燕归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跪倒在寒潭边冰冷的岩石上!右臂被毒针刺入的地方,那熟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牵机引”剧毒正在疯狂肆虐,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虫在啃噬他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那诡异的、身体即将失控的麻痹感!但这肉体的痛苦,远不及脑海中那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带来的万分之一!
十七年的愧疚、悔恨、自我放逐……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为焚心蚀骨的烈焰!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混乱,死死盯向几步之外那个佝偻的身影!
“是…是你?!” 嘶吼声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十七年前…是你…用‘牵机引’…是你害了师父?!是你…骗我…骗我……”
质问的话语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甜硬生生堵住。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牵机引”剧毒的侵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发出这绝望的嘶吼。
就在这时——
一道佝偻的、如同鬼魅般的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下来!
快!快到超越了感知的极限!
上一瞬,老艄公还站在几步开外,如同冰冷的礁石。下一瞬,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苍老面孔,己经近在咫尺!斗笠下,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只枯瘦如同鹰爪、指甲漆黑尖锐的手,如同从地狱中探出的鬼爪,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死气,快如闪电般扼向燕归的咽喉!
燕归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本能地想后退,想格挡!但右臂被“牵机引”剧毒侵蚀,麻痹失控!左臂刚刚抬起一半,那枯爪般的手己经如同铁箍般,死死扣住了他的喉骨!
冰冷!坚硬!蕴含着足以捏碎精钢的恐怖力量!
“呃……” 燕归的呼吸瞬间被扼断!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强烈的窒息感和死亡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充血的眼睛被迫与老艄公那浑浊冰冷的眼珠对视,那里面没有得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俯视蝼蚁般的、纯粹的漠然。
“是我?” 老艄公沙哑的声音贴着燕归的耳朵响起,如同毒蛇在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气,“‘鬼爪’想要清理门户,何须假手于人?”
他枯爪般的手指微微收紧,燕归的喉骨发出更清晰的“咯咯”声,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开始模糊。
“不过……” 老艄公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戏谑,“那老东西临死前,看你的眼神……啧,真是精彩。”
他的脸又凑近了几分,枯槁的面皮几乎贴到燕归因窒息而扭曲的脸上,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燕归眼中翻腾的痛苦和混乱,仿佛在欣赏世间最绝妙的戏剧。
“想知道,他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吗?” 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燕归濒临崩溃的意识,“他想说……”
老艄公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轰——!!!
如同九幽地狱最深处的丧钟在灵魂深处敲响!燕归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痛苦、恨意,都被这无声的几个字炸得粉碎!一股比“牵机引”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维!
师父最后那无声的口型…那绝望的眼神…那指向黑暗的枯手…
原来…原来他最后想说的是……
就在燕归的灵魂被这终极的真相彻底击溃、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啊——!!!!”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崩溃的童音尖叫,如同濒死雏鸟的泣血哀鸣,猛地刺破了洞窟的死寂!
是囡囡!
她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目睹爹爹被那可怕的“老爷爷”扼住喉咙、痛苦挣扎的恐怖景象而彻底崩溃!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最后的心防!那把被她死死抱在怀里的破旧油纸伞,伞骨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断裂的伞骨如同锋利的獠牙,瞬间刺破了她小小的手心!
剧痛和极致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化为这声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尖叫!她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大眼睛死死翻白,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再也吸不进一丝空气,眼看就要彻底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