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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竹叟’……”
老艄公那沙哑的、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讥诮，在空旷死寂的寒潭洞窟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燕归的耳膜和心口！
“活得长了那么一点点……”
轰——！
一股远比寒潭冰水更刺骨、更狂暴的寒意，混合着瞬间炸开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与滔天恨意，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撞进燕归的脑海！他靠在冰冷岩石上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刚刚压制住剧毒的右臂伤口瞬间崩裂，暗红的血珠混合着冰冷的寒气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你…是谁？！”
燕归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嘶哑破碎得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喷溅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在老艄公佝偻的背影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那破旧的蓑衣刺穿！左手死死扣住腰后青黄竹箫冰冷的箫身，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咔咔”的轻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捏碎！
师父！“枯竹叟”！
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被他亲手埋葬、用十七年铁匠生涯的炉火和汗水也无法彻底焚尽的血色过往，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硬生生从记忆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里拖拽出来！那并非简单的师徒情分，而是浸透了背叛、绝望和……他亲手刺出的、带着师父滚烫鲜血的一剑！
那是他成为“血箫”的开端，也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是他宁愿锈死在烂泥里，也绝不愿再触碰的禁忌！
洞窟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寒潭深处那幽蓝的冷光在无声地明灭，映照着两张同样布满深刻沟壑、此刻却情绪迥异的脸庞。燕归的脸因极致的情绪冲击和伤痛而扭曲狰狞，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杀意与混乱；而老艄公，斗笠下的侧脸在幽蓝光线下如同风干的岩石，只有深刻的皱纹纹丝不动，浑浊的眼珠如同两口枯井，倒映着墨黑无波的潭水，不起丝毫波澜。
囡囡蜷缩在角落，那奇异的辛辣药烟似乎起到了些许作用，她不再剧烈颤抖，小小的身体依旧紧绷着，却微微抬起了头，苍白的小脸上，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映着幽蓝的光，茫然地看着洞窟中央那两个如同凝固石像般的身影，看着爹爹那从未见过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的可怕眼神。巨大的不安让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油纸伞抱得更紧，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我是谁？” 老艄公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他枯瘦的手指慢悠悠地敲了敲旱烟杆的烟锅，几点灰烬簌簌落下，掉在冰冷的岩石上。
“一个守着死人潭子、等死的老棺材瓤子罢了。” 他重复着之前的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漠然，“跟你那短命的师父，算是…半个同路人吧。” 他刻意在“短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里面的讥诮如同冰冷的针。
燕归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胸膛剧烈起伏，牵扯着右臂的伤口剧痛钻心，却压不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狂怒和无数亟待喷薄而出的质问！同路人？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提起师父？！
就在燕归即将被这滔天恨意和混乱彻底吞噬、不顾一切扑上去的刹那——
老艄公佝偻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转身，也不是攻击。
他只是将那只握着旱烟杆的枯手，极其随意地、向身侧的寒潭水面拂了拂。
动作轻柔得如同掸去衣袖上的灰尘。
呜——！
一声极其轻微、却蕴含着奇异穿透力的低沉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梦呓，自那墨黑如渊的潭水深处幽幽传来！
随着这声嗡鸣，原本平滑如镜、死寂无波的潭水，以老艄公拂过的水面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涟漪！涟漪扩散，潭水深处那幽蓝的冷光骤然变得明亮、凝聚，仿佛无数沉睡的萤火被瞬间惊醒！
更诡异的是，那幽蓝的光并非均匀散开，而是在翻涌的水波中，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图案！
一条盘绕的毒蛇！蛇口大张，獠牙毕露！蛇口之下，是一只嶙峋的、指骨尖锐如钩的枯爪！蛇与爪纠缠绞杀，狰狞毕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死意！
正是“鬼爪”长老的标记！与那枚冰冷的“追魂令”上的图案，一般无二！
这图案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水波的荡漾，在幽蓝的光影中扭曲、晃动，如同活物，带着一种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气息，死死烙印在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眼中！
燕归所有即将爆发的狂怒和质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瞬间冻结！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潭水中那扭曲晃动的蛇爪图案，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股比寒潭更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
“鬼爪”的标记！怎么会出现在这诡异的寒潭深处？！这老怪物……他和“鬼爪”是什么关系？！
“同路人？” 老艄公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铁钩，将燕归冻结的思维狠狠钩回现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一点脸，斗笠下浑浊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冷意，精准地刺向燕归腰后那根青黄、裂痕遍布的竹箫。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弄和苍凉的嗤笑，从他那干瘪的嘴唇里逸出，“‘枯竹’那老东西，到死都以为他选中的传人，能跳出这潭浑水，斩断这蛇爪缠身的宿命……”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那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和生死，看到了某个血色的、绝望的瞬间。
“可惜啊……”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轮在锈铁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
“他忘了，蛇，最擅长的，就是钻进最深的洞里，咬死自以为躲得够久的猎物。”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嗤！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潭水翻涌声完全掩盖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自洞窟上方某个黑暗的钟乳石缝隙中暴射而出！
那是一枚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蓝磷光的毒针！速度快到极致，如同暗夜中一闪而逝的毒蛇信子，带着致命的阴寒和腥甜气息，撕裂空气，目标首指——
洞窟角落，那个蜷缩在冰冷岩石上、抱着破旧油纸伞、小脸苍白茫然、正呆呆看着潭水中那诡异蛇爪光影的囡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