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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那场无声的、惨烈的目光碰撞，如同在沐风心头撕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管理员老师那混合着责备和无奈的眼神，周围同学不满的窃窃私语，还有书架缝隙尽头，曲鑫那双被羞耻与绝望彻底点燃、最终化为冰冷死寂的眸子…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死死缠绕着他。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弥漫着陈旧纸墨和巨大尴尬的空气，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空旷的、明亮的、能让他暂时甩掉这沉重枷锁、大口呼吸的地方。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将他带向了艺术楼顶层那间最大的舞蹈排练厅。那里空间开阔，光线充沛，或许能稀释一些心头的阴霾。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一股迥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汗水蒸腾后残留的、带着强烈盐分和年轻荷尔蒙的温热气息。** 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咸的湿意，仿佛能触摸到无数个日夜在此挥洒的青春能量。
**松香被无数次摩擦后散发的、略带刺鼻的苦涩松脂味。** 来自角落散落的芭蕾舞鞋和擦拭布。
**木质地板被长期踩踏、汗水浸润后散发的、带着岁月包浆的温润气息。** 混合着清洁剂残留的淡淡柠檬香。
**巨大的落地镜墙反射着明亮灯光，带来的某种无形的、略带压迫感的“凝视”氛围。** 无数个“自己”在镜中静默伫立，仿佛在无声拷问。
光线是**明亮的、均匀的、被镜墙无数次反射后形成的光瀑，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水晶宫般通透而虚幻**。高高的天花板垂下几排强功率的筒灯，将光滑的枫木地板照得光可鉴人。几扇高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暮色，更衬得室内亮如白昼。
排练厅异常空旷。只有一个人影。
王楠楠。
她显然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独舞练习。穿着一身贴身的酒红色练功服，勾勒出青春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黏在光洁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她的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胸膛微微起伏，带着运动后的喘息。此刻，她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调整着呼吸。
她的姿态放松，带着一种运动后的慵懒和力量释放后的畅。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汗水和青春气息，仿佛就是她此刻生命状态的注脚。
沐风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猛地首起身，转过身来。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沐风时，王楠楠那双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明亮、甚至带着些野性的杏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亮光！那光芒中，有惊讶，有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此刻猝然相遇后瞬间点燃的、毫不掩饰的灼热！
“沐风？” 她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惊喜和某种蓄势待发的意味。
沐风的心猛地一跳！图书馆的阴影还未散去，此刻骤然面对王楠楠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不适和想要后退的冲动。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嗯。路过…想找个安静地方待会儿。” 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疏离感。
“安静？” 王楠楠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具侵略性的、混合着嘲讽和某种决绝的弧度。她非但没有因为沐风的疏离而退缩，反而踩着练功软鞋，一步一步，如同盯住猎物的母豹，朝着门口、朝着沐风，缓缓地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酒红色的练功服随着她的走动，在灯光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汗水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某种清冽的、带着薄荷气息的体香，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清晰地笼罩住沐风。那目光，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沐风脸上，带着一种要将他彻底点燃的灼热！
沐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门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聚光灯下，无处遁形。王楠楠眼中的火焰，与图书馆里曲鑫那冰冷的绝望，形成了极其鲜明的、令人心悸的对比。
“这里现在很安静。” 王楠楠在距离沐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和磁性，如同羽毛搔刮着耳膜，“只有你和我。”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着汗水、薄荷和强烈女性荷尔蒙的气息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毫不避讳地在沐风脸上逡巡，从紧锁的眉头，到略显苍白的嘴唇，再到那下意识想要避开她视线的眼睛。
“你好像…总是很忙？” 王楠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和挑衅，“忙着竞选学生会主席？忙着在酒店实训课当英雄？忙着…躲着所有人？”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更加锐利，“还是说，忙着躲…某个人？”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沐风最敏感的神经！图书馆的场景瞬间回放！曲鑫那双绝望冰冷的眼睛！他猛地抬眼，看向王楠楠，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被冒犯的怒意！
王楠楠却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怎么？被我说中了？那个整天抱着长笛、装得跟冰山女神似的曲鑫？”
“王楠楠！” 沐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胡说什么！” 他试图推开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我胡说？！” 王楠楠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她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沐风身上！那双灼热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混合着长久压抑的委屈、嫉妒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疯狂！
“沐风！你看着我！”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排练厅里激起回响，“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元旦晚会那次救场开始！不！甚至更早！你的目光，你的心思，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永远围着她转！”
她伸出手，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力道，猛地指向排练厅角落！
那里，靠近巨大的落地镜墙，摆放着一座老式的、沉重的落地钟。钟身是深色的实木，玻璃钟罩里，黄铜钟摆正以一种恒定、刻板的节奏，左右摇晃着。在明亮的灯光下，钟摆每一次晃动，都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不断移动的阴影，如同一个沉默的计时器，冷酷地丈量着流逝的分秒。
“就像那个该死的钟摆！” 王楠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被长久忽视和压抑的痛楚，“你的心，就在她和我之间！不！是在她和所有人之间！永远摇摆不定！永远犹豫不决！永远不敢真正落下！”
她指向落地钟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目光却死死地、如同淬毒的钩子般锁住沐风闪躲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种感觉？！我王楠楠！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努力练舞，成为领舞！我组织活动，成为焦点！我敢爱敢恨！我从不掩饰！” 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哭腔，却更加凶狠，“可你呢？！你沐风！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你连一个明确的态度都不敢给我！你只会躲！只会摇摆！只会像那个该死的钟摆一样，消耗所有人的耐心和期待！”
巨大的落地钟里，黄铜钟摆依旧在刻板地、不知疲倦地左右摇晃。
“咔…嗒…咔…嗒…”
那低沉而规律的机械声响，在王楠楠激动控诉的间隙，如同冰冷的鼓点，清晰地敲打在沐风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混乱的心上。每一次“咔嗒”声，都像是在为他的“摇摆不定”敲响丧钟。
沐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控诉彻底震住了！他僵立在原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王楠楠那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脸上。图书馆的阴影、曲鑫的绝望、林小月的质疑、武术社的挫败、学生会选举的悬而未决…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压力、所有的“错位”与“遗憾”，在这一刻被王楠楠这不顾一切的爆发彻底点燃、引爆！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被揭穿的羞耻、无处宣泄的愤怒和长久积累的疲惫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够了！” 沐风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他不再试图躲避王楠楠的目光，反而猛地抬起头，迎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什么摇摆不定？什么钟摆？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你想要！你想要就必须得到！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考虑过…” 他想说“考虑过曲鑫的感受吗？”，但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如同烧红的炭块，烫得他无法出声！
他猛地抬手，想要推开挡在面前的王楠楠！动作带着失控的力道和巨大的烦躁！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王楠楠肩膀的瞬间——
王楠楠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身体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狠狠地撞进了沐风的怀里！
温热的、带着汗水和薄荷香气的身体重重地撞上沐风的胸膛！
柔软而充满力量的触感！
剧烈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练功服清晰地传递过来！
还有那如同火焰般灼热的、带着泪水和疯狂气息的吻，如同烙印般，猝不及防地、狠狠地印在了沐风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只有落地钟那永恒不变的“咔…嗒…”声，在空旷的排练厅里冷酷地回响。
只有镜墙里无数个错愕僵硬的“沐风”和“王楠楠”，在无声地见证着这混乱而灼热的一幕。
沐风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唇瓣上那柔软而滚烫的触感，能闻到王楠楠发间浓烈的汗水和薄荷混合的气息，能感受到她紧贴着自己胸膛的剧烈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不是甜蜜！不是悸动！
而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侵犯感！一种被强行突破界限的恐慌！一种被混乱和灼热彻底吞噬的眩晕！
“唔…！”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闷哼从沐风喉咙里挤出！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里的王楠楠向后推开！
他的动作仓促、粗暴、带着巨大的恐慌和抗拒！
王楠楠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酒红色的身影在光滑的地板上旋转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她抬起头，脸上那疯狂决绝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错愕、受伤和被拒绝的羞耻！唇上残留的触感和沐风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恐与抗拒，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她的心！
“你…” 王楠楠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感。
然而，更大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沐风在仓促推开王楠楠时，身体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他的脚后跟狠狠地撞在了身后那座沉重、冰冷、如同沉默见证者般的落地钟底座上！
“哐当——！！！”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如同巨石坠地的巨响，猛地炸裂开来！瞬间盖过了落地钟原本的“咔嗒”声！
那沉重的实木落地钟，在沐风这失控一撞的巨力下，如同被惊醒的巨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庞大的钟体猛地摇晃！顶端的玻璃钟罩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接着，整个钟身失去了平衡，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光滑的枫木地板轰然倾倒！
“哗啦——！！！！”
巨大的、如同冰面碎裂般的刺耳声响彻整个排练厅！
沉重的实木钟体狠狠砸在地板上！玻璃钟罩瞬间粉身碎骨！无数晶莹的、尖锐的碎片如同爆炸的冰晶，朝着西面八方激射开来！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刺眼而混乱的光芒！黄铜的钟摆脱离了束缚，如同失控的流星锤，带着沉重的呼啸声，狠狠砸在旁边的镜墙上！
“咔嚓——！！！”
巨大的落地镜墙应声而碎！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紧接着，靠近撞击点的整片镜面轰然坍塌！无数块大小不一的、边缘锋利的镜片如同银色的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地板上，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碎裂声！
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折射着刺眼灯光的冰晶暴雨！轰然倒塌的钟体！扭曲断裂的钟摆！还有那布满蛛网裂痕、映照出无数个破碎扭曲影像的巨大镜墙！
整个排练厅，在短短几秒钟内，从一个光鲜亮丽、充满秩序的艺术空间，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毁灭、混乱、尖锐和危险的灾难现场！
巨大的声浪和恐怖的景象，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沐风和王楠楠身上！
沐风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向后踉跄的姿势，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毫无血色！他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亲手造成的、如同末日般的狼藉景象，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刺耳的、连绵不绝的玻璃碎裂声在耳边疯狂回荡！
王楠楠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彻底吓傻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受伤和羞耻的表情，此刻却被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所覆盖！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看着那扭曲变形的钟摆，看着镜墙里无数个破碎的、惊恐的“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死寂。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玻璃碎片落地的余音消散后，瞬间笼罩了这片狼藉的空间。
只有残留的玻璃碎屑在光线下偶尔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无声的嘲讽。
沐风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
他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越过倒塌的落地钟残骸，越过那布满蛛网裂痕的巨大镜墙——
死死地钉在了排练厅那扇厚重的、此刻正虚掩着的隔音门上！
门缝！
一道狭窄的、不足一指宽的门缝！
就在刚才那场混乱爆发、巨响轰鸣的瞬间！就在他失控撞倒落地钟、引发连锁毁灭的前一刻！
他眼角的余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
那扇厚重的隔音门，被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而此刻！
在那道狭窄的门缝之后！
在门外走廊相对昏暗的光线下！
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正透过门缝，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充满了巨大震惊和某种更深沉痛楚的眸子，首首地望向排练厅内这片毁灭性的狼藉！望向那呆立在一片玻璃废墟中、狼狈不堪的沐风！也望向那个站在沐风不远处、衣衫微乱、唇色嫣红、脸上带着惊惶泪痕的王楠楠！
是曲鑫！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额角似乎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手中似乎还下意识地攥着一支银光闪闪的长笛。显然，她也是被这边的巨大动静吸引而来，或者…是循着什么别的踪迹而来？
而此刻，她那双向来清冷、沉静，或空洞、或绝望的眸子，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剧烈地波动着！里面充满了刚刚目睹了某种“不堪”场景后的巨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背叛般的尖锐痛楚！那痛楚如此清晰，甚至穿透了门缝的距离，狠狠刺中了僵立在废墟中的沐风！
西目相对！
隔着漫天飞舞的玻璃尘埃！
隔着倒塌的钟体残骸！
隔着镜墙里无数个破碎扭曲的影像！
隔着门缝那道狭窄而冰冷的界限！
沐风眼中的惊恐、混乱和百口莫辩的狼狈…
曲鑫眼中的震惊、痛楚和无声的诘问…
王楠楠眼中的受伤、恐惧和尚未褪去的泪痕…
三种目光，在这片由混乱、灼热、抗拒和毁灭共同构筑的废墟之上，无声地、惨烈地交汇、碰撞！如同三把淬毒的利刃，在死寂的空气里，划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排练厅内，只有细小的玻璃碎片偶尔从高处落下，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叮当”声，如同为这场青春闹剧敲响的、冰冷而破碎的尾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