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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温仪蜷在沙发上的手指突然顿住。
月光透过纱窗在合同上投下斑驳树影，她盯着"补充条款"里新冒出来的第十条，后颈泛起薄凉——"若场地因公共用途调整，出租方可单方面终止合约"这行字，像根细针首扎进眼底。
她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签合同时，关于终止条款写的是"双方协商一致方可解除"。
当时她特意让顾砚之帮忙看过，他用红笔在那条下划线，说"这是你最该守住的底线"。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顾砚之的消息："明天八点咖啡屋。"小猫挠头的表情包在屏幕上晃，她却笑不出来。
指尖无意识着云雀挂坠，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心口。
她翻身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原始合同复印件，边角被翻得发毛，是她每次签重要文件都会留的底。
对比着看，新合同的纸张明显更挺括，条款页的装订线颜色也浅了半分。
她指尖发抖，把两份合同摊在沙发上，月光正好扫过两份文件的骑缝章——原始合同的红印边缘毛糙，像被水浸过又晾干的；而补充协议上的章棱角分明，像是刚盖上去的。
"温仪？"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顾砚之带着夜风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两扣，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他把公文包放在沙发旁，目光扫过摊开的合同，眉峰微挑："这么晚还在看这个？"
"你看这个。"她抓着两份合同的手微微发颤，"第十条不一样。"
顾砚之弯腰凑近，指节抵着沙发背。
他的影子笼罩过来，带起一阵雪松味的香水气。
看清楚内容的瞬间，他眼尾的细纹收紧——那是他动怒时的习惯。"他们换了合同副本。"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抽回手时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原始合同有电子备案吗？"
"有。"温仪翻出手机，打开云盘里的扫描件，"签完当天我就上传了。"
顾砚之的手机己经贴在耳边，助理小周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顾律？"
"查两件事。"他垂眸盯着合同，喉结滚动，"第一，这份补充协议的签署时间戳；第二，去房管局调原始备案记录。"停顿两秒，又补了句，"现在。"
窗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温仪起身时碰倒了茶几上的马克杯，陶瓷磕在地板上的脆响惊得两人同时转头。
透过猫眼，她看见摄影师小林举着手机，额角沾着汗："温老师，我刚整理之前拍的素材，发现点东西。"
视频是黑白的，画面摇晃着对准云雀轩楼下的物业办公室。
时间显示是三天前凌晨两点十七分，小李的继任者——那个总板着脸的张主管，正用钥匙打开档案室的门。
他猫着腰溜进去，手电筒的光扫过档案柜，最后停在标着"云雀轩"的文件夹上。
"我昨天去社区拍夜景，刚好拍到他。"小林搓了搓后颈，"本来没在意，刚才听您说合同的事......"
温仪的指甲掐进掌心。
顾砚之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骨："对方想伪造证据逼你们退场。"他拿过小林的手机，用指节敲了敲画面里张主管的工牌，"电子签名验证流程启动了吗？"
"小周正在做。"顾砚之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他扫了眼消息，唇角抿成冷硬的线，"备案记录显示，原始合同第十条确实是协商解除。
这份补充协议......"他抬眼看向温仪，"签署时间比约定晚了七天。"
"他们在拖延时间。"温仪突然反应过来，"上次说要调整消防通道，拖了半个月才让我们看新合同......"
"叮——"
门铃声像根钢针刺破空气。
顾砚之起身时顺手把温仪往身后带了半步，透过猫眼，能看见老王挺着啤酒肚站在门外，旁边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公文包夹在腋下。
"林老师，顾律师。"老王堆着笑，目光扫过客厅里摊开的合同，"听说你们对补充协议有疑问？
我们今天就是来协商的。"
"协商？"温仪向前半步，顾砚之的手掌虚虚护在她腰后。
她点开投影仪，小林的视频在白墙上亮起——张主管鬼鬼祟祟的身影被放大，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嗒"声在客厅里格外清晰。
老王的脸瞬间涨红。
他旁边的律师凑过来耳语两句，他清了清嗓子："这能说明什么？
物业人员检查档案是正常工作。"
"正常工作会挑凌晨两点？"顾砚之从西装内袋抽出份文件，"这是张主管的考勤记录，他当天的下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他指尖敲了敲文件末尾的IP定位，"视频的拍摄地点在云雀轩正对面的便利店，时间戳和设备编码都做过公证。"
老王的额头渗出细汗。
他扯了扯领带，突然提高声音："就算合同有问题，你们现在也没资格......"
"温老师！"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李抱着个文件袋挤进来，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回头看了眼门外，迅速反锁上门，文件袋在手里攥得发皱："我偷听到老王和商业策划公司的电话，他们......他们打算把云雀轩改成网红奶茶店。"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加密邮件的截图，"这是他们的合作方案，招商都谈好了。"
温仪的呼吸陡然一滞。
顾砚之接过手机，屏幕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光："从换锁到改合同，再到伪造证据......"他抬头看向老王，"你们早就预谋好了。"
老王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的律师扯了扯他袖子，压低声音："顾律在业内......"
"出去。"老王突然吼了一嗓子，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马克杯。
瓷片飞溅的声音里，他踉跄着拉开门，脚步声在楼道里越来越远。
夜色渐深时，云雀轩的临时教室飘起茉莉香。
温仪站在镜子前，发梢沾着细汗，《采薇》的音乐从蓝牙音箱里流出来。
学员们跟着她抬臂，动作像风中的柳枝，却带着股柔韧的力道——那是她特意调整过的，把原舞里的哀婉改成了坚韧。
顾砚之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机屏幕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对着听筒低声说："明天早上九点，把所有证据同步给开发商总部法务部。"停顿片刻，又补了句，"抄送给集团董事长私人邮箱。"
镜子里，温仪的身影旋转起来，裙角扫过地面。
顾砚之抬头时，正好看见她眼尾的泪痣随着动作轻颤——那是他最熟悉的弧度，像云雀振翅时抖落的星光。
窗外，月亮躲进云层。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是小周的消息："电子签名验证完成，补充协议上的签名系伪造。"
他关掉手机屏幕，目光落在温仪发间的云雀发夹上。
那是学员们今天下午送的，说是"要让云雀轩的光，谁都抢不走"。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法律函件哗哗作响。
最上面一页，"关于云雀轩租赁合同纠纷的严正声明"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