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孙首莽如此安排,梅娘喜上眉梢,连声道谢后与蓝存烽一起出去了。屋里重新静下来后,孙首莽喝茶定神,不见有谁叫门,便跳上榻盘膝坐定,再次将心神沉入识海之中。
那本记载过往的“书籍”在他识海中缓缓打开,书页定格在午时廖革讲解《止干戈》的时刻,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清晰复现,哪里听得模糊,念头一动就可倒回去重新观看,就这样领会许久,孙首莽自觉己经掌握了大框架。
睁眼后跳下地,他随手捏着扫榻的笤帚,照着记忆中廖革的姿态,以帚为刀在房间内演练起来。与此同时,体内灵力依照《化干戈》的循环路线次第点亮经脉,很快走完一个大周天。孙首莽人身时所能调动的灵力有限,手中拿得也是寻常家什,自然没有廖革那般卓绝的意象。但哪怕如此,一根扫榻笤帚也被他舞得破风声延绵不绝,刀法走到极致处,笤帚的竹柄“咔嚓”一声断做两截。
孙首莽挠挠头,将断掉的笤帚丢进垃圾篓,一个跟斗跳上竹榻,顺势蹬腿趟稳,这一番动作之前可做不来,但使用《化干戈》的法门后,整个儿行云流水灵动异常!
“搞不好我真是个天才?”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死:“屁的天才!全仗着脑中那本“书”才能过目不忘!”
为了找到法术荒芜的观想,之前一个多月的入定让他仔细编目了混乱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在他识海中组成了一本不存在实体的“书籍”,这本书扉页斑驳陈旧,每一页都是不断演绎的场景,那是他所有的记忆。这本书有一样好处,孙首莽经历的事情,都可以在其上随意查阅,而心念中的阅览速度奇快——刚刚他在榻上静坐不足一炷香的工夫,而在识海当中,他己经捧着书看着廖革演练了几百遍有余!
“这本书绝对不一般,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独有的本事,但所提供的助力绝对不下于任何一种功法、神通!哎呀,不能再‘这本书、这本书’的叫了,得有个正经称呼才行……既然书上所载的都是自己的记忆,那就叫《自传》吧。”孙首莽枕着双臂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此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孙首莽感觉到身子在往下坠,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后背就撞上坚硬的平面,并不疼,他翻身爬起来,低头打量这处平面——自然不会是他的竹榻上!只见脚下波光粼粼,居然是片水面,抬脚用力跺这水面,水上的波纹却依旧遵循着它们自己的轨迹,缓慢地回荡来去,全然不被他的脚掌影响。
“古怪……古怪。”孙首莽念叨着,又环顾西周环境,他发现这是个水潭,随后看到了水岸上的一圈石块,石块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视野所及无一山峦,就连棵树都没看到。视线往上走,是夜空,天幕极低,分布在穹顶的群星仿佛触手可及。天色是极美的,无风的夜很安静,孙首莽感觉到遗世独立般,心里有大自在,却更多是孤寂。
忽然,脚下的水面剧烈激荡开了层叠的涟漪,厚重的金色光华自水下漫射出来,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孙首莽用力按水面,分明是波光粼粼晃动着的,却依旧无法挪动分毫,这感觉就怪异至极。
就在他琢磨不合常理的水面时,屁股下的金光总算收敛了几分,不至于难以视物了,咦,水面下似乎有东西,孙首莽趴在那儿、撅着腚使劲往里看,还真给他看清了事物——是个娃娃,在看到这娃娃的瞬间,刺眼的金光更淡了,又能瞧见周遭环境了,娃娃身处某个小院,不远处是篱笆与菜地,身周有鸡群在晃荡。娃娃手里甩着去了皮的柳枝,嘴里咋咋呼呼怪叫着,耍得正欢。孙首莽看了一会儿,瞧见转着圈儿折腾的娃娃稚嫩的面孔,虽然更显幼小,五官轮廓却不陌生,正是那个称呼老货为大哥的孩子——灵明!
这些画面在水面下,孙首莽是在俯瞰,所以他还看得到远处的缓坡,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群驾马提刀的人,这群不似善类的家伙毫无征兆地策马冲下缓坡,他们跨过田野砍翻务农的汉子,他们冲入村落,破门而入沾污挣扎的妇女!没过多久,有个年轻的匪,提着沾血的刀站在篱笆外看到灵明,鸡群己经被摄人的煞气吓得窝在角落,手执柳条的娃娃瞪大双眼看着年轻的匪。
“嗵!”孙首莽的拳头重重砸在水面上,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年轻的匪跨过篱笆,将手中的刀子甩下,切断娃娃扬起的柳条,再割下娃娃的头颅!
灵明死后,水面金光大盛,遥遥听得一句:“皈依!”
“这是怎么回事!?”孙首莽心中止不住地愤怒着,立足的水面金光刺眼,却又在瞬间烟消云散,孙首莽就此落入其中,眼前出现的是洞穴,而在洞穴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老货!?”
似乎是听到孙首莽的叫唤,背影转过来看了一眼,那张老到无以复加的脸确实是他,但他不说话也不停留,忽然快步倒着向洞穴深处走去。
孙首莽爬起身,追着老货往里面走,幽深的甬道里不断亮起莹莹青焰,晃动的火光映照下,老货的身影被衬托得宛若鬼怪,皱瘪的脸上带着异常阴冷的笑容,最终钻进一扇石门后不见了。
孙首莽没多想,冲上去摁住石门就向内狠推,石门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眼前豁然开朗,视野里是看不到边际的空域,星河逐走其上,汇聚出闪烁着的璀璨流带,置身其间的刹那,孙首莽自觉失了躯体,只余下魂灵游弋于此,飘荡来去没有定位,俯仰不知上下、环顾不辨左右,瞬间就破了心防。
忽然,本来就慌得一匹的孙首莽感觉到莫名的心悸,视线中多了点挥不去的空洞,那空洞应当极远,但就是阴魂不散,哪怕闭上眼眸,似乎还依旧悬在那里!也就是此刻,眼前的星河突然振动起来,并在瞬间扭曲坍缩湮灭了一切!当然,也包括身处星河的孙首莽,同在那空洞的碾压下,化作虚无。
“哇啊!”躺在榻上的孙首莽豁然起身,身上的汗衫湿漉漉的,缓了许久才捋顺气息,这时才感觉到整个人都虚脱了,并且两股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