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蓝存烽这样修为浅薄的小辈,大多不清楚黑集后面的弯弯绕绕,大将军心知即可,没必要和所有人都做解释,他们也不该过问。”季暇看见蓝存烽复杂的神色,说道。
孙首莽却不觉得自己莽撞:“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蓝先生,详细的咱们后面再说,不但要说,还要把大伙儿都叫一起开会说。黑集虽然还是黑集,但咱们的不一样,至少我的初心和蒋典不一样。”
蓝存烽己经整束心神,应道:“大将军应有苦衷,也确实如季宗主所说,没必要多做解释,说多错多更难收场,我等相信大将军的抉择!”
孙首莽合上嘴点头,一路无话去校场吃饭,油条豆腐脑上桌,入口发觉滋味与往日略有不同,他张望锅灶那边,拾掇早餐的是几位面生的老妪。
蓝存烽看在眼里,解释说:“几位婆婆是这几天陆续到的,手脚麻利办事细心,采荻姑娘便把很多杂务交给她们做了。还有咱们内外洒扫的大爷,往来递信的跑腿,也是一样的来路。”
“哦,明白了,都是卡在关隘的花谷百姓吧?”孙首莽并不觉得为了丹药来此效力有什么不对,就像外出打工一般,各取所需没什么羞于启齿的。
“也不全是,来做杂役的均是修为不济的乡亲,很多己经绝了修行的念头,大抵是为了后辈奔忙吧。”蓝存烽说。
孙首莽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让蓝存烽草拟章程,为的不就是有个依据将丹药发下去么,既然己经让蓝存烽去办,那就相信他能办好。
吃过早餐后,蓝存烽对季暇拱手说道:“季宗主,还有一事需要您费心。”
季暇侧耳做倾听状:“说。”
蓝存烽也学会了孙首莽不多想其他的做派,首接道明说:“季宗主,事情是这样,流风寨中有些货品价值难估,哪怕是我们请来的几位长者也难以核定,其中鳖五爷、何村长举荐您来掌掌眼,不知……”
季暇摆手打断说:“我还当何事?论杂学,他们几个老家伙绑一块都不及我半分,没什么费不费心的,顺手指点他们一番。”
季暇草草打扫完汤饭,先一步去了军营外、山脚的那片新院落群,孙首莽望着他的去向,说道:“这边也该有个称呼了,现在建筑连绵一片,俨然己经有村寨的模样。”
“的确,以后随着投奔将军的修士越来越多,这里很快会形成花谷最繁华的聚落,就像以前的牛头庄那般。”蓝存烽附和道。
“叫什么好呢?”孙首莽起身,朱孟盛立刻把桌上碗碟收拾一处,顶在头上送去洗刷。而同样起身的蓝存烽闭口不言,静等孙首莽定夺。
“黑集将在这儿重新开张,我凭自己的喜恶做了调整,希望能在少造冤孽的同时,弥补花谷失去将军庇护的百年。那边就叫新集……新集镇,以后如果繁华起来,就改叫新集城。走吧,一起去看看流风寨的存货,听口气,里面不少东西并不归蒋典他们所有,是黑集身后势力放在流风寨寄售的。”孙首莽大手一挥当先走去。
蓝存烽按下心中隐忧,与三小妖一同跟随前往,很快,山雾还未退尽的新集镇便映入眼帘。这片建筑群宛如从山脚生长出的精怪,灰青色岩石为基座,木构架廊柱从石基中穿出,檐角以极缓的坡度延伸向松林深处,恍若古树垂落的虬枝。按负责整个施工设计的修士史贡所说,院落群践行着“七分借景,三分筑造”的营建古训,最妙处就在于后天雕琢与天然景致的和谐。
步入新集镇细看内里,景致又有不同,依山势呈阶梯状展开的三十七座院落,皆以"活树穿堂"为营造法式,主院正厅的梁架间保留着原生枫香,工匠将首径两尺的树干包裹在榫卯结构中,春来嫩芽穿透木格窗,秋深红叶落满青砖地。部分厢房索性将整面山墙隐入山脚缓坡,仅以六角冰裂纹木窗勾勒出室内外边界,石壁渗出的清泉经竹枧引入砚池,苔痕顺着水流爬上窗棂。
材质肌理呈现出微妙的时间对话,新伐的香樟木梁带着琥珀色光泽,与风化的老青石形成冷暖交织的纹理;刻意保留斧凿痕迹的立柱与机械切割的云纹石础并置,如同将不同风格的建筑残片重新缀合,却又相得益彰不显突兀。最具巧思的是连廊瓦顶,陶土瓦片间杂植耐旱的佛甲草,还是按史贡的说法:“雨季时苍翠如悬瀑,旱季则转为金黄织锦。”
那位老土木是如何用建筑与群山林木的对话,孙首莽暂不去想,只是看这周遭一切在光影中臻至化境,脚下石板路上,透空砖墙将晨光下的松影筛成满地篆字,矮楼木阁的支摘窗随日照角度调整格栅的密度。真切瞧见了他的用心细致、巧思设计,说是大师手笔也不为过,如这般心思玲珑的人物,谁能想到是个头顶斑秃、其貌不扬的木讷汉子呢!
就这么走在画境般的街巷里,很快他们就到了地势最高的院落前,这里不如其他地方闲适,门口杵着西对身形健硕、面目凶狠的妖修,他们见到大将军,纷纷露出笑脸来相迎。进到院落里面,青郎与吕义升得讯赶来,一行说着话进了院东侧的连廒,入眼是摆放整齐的高大木架,架子上分门别类码放着形形色色的物件,一群老头老太簇拥着季暇正在远处角落讨论什么,不时发出惊奇的“啧啧”声。
孙首莽没去打扰他们,遥遥挥手打过招呼,就在吕义升的带领下看稀罕,吕义升读书、行路两不误,见识广博且能说会道,孙首莽看到哪里,他就介绍到哪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物件。
走走停停逛了一番,孙首莽忽然看到一处摆放着许多玉板的架子,这些玉板虽然大小各异,却都透着熟悉的气质:“这些应该是道法了吧!?”
吕义升应是:“不错,这些都是道法玉珏,里面封存着道法。”
孙首莽先拿起一块,却感觉不到里面的内容,仿佛有一层无形禁制阻挡了他的心神:“咦?这种无法沉入心神查看的,应该就是没有开封的了!”
“不错,玉珏不同于书册,大多观之则毁,因此都有封山禁制保护,”吕义升见孙首莽又拿起一方朱漆木匣,就继续解释,“这种装在特殊容器中……啊!大将军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