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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来得太突然。
林峰的瞳孔还没适应彻底的幽寂，后颈就冒出一层薄汗——方才的温馨像被揉皱的纸页，警报声里混杂着小孩的抽噎、老人硅晶皮肤摩擦的沙沙响，还有不知道谁撞翻了长桌，星露果滚落在地的章 黑暗中的光明轻响。
他能清晰感觉到艾丽娅的触须正以极快的频率收缩又舒展，那是离星人紧张时的生理反应，硅基皮肤从方才的暖银色褪成了灰白色，指尖抵着他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掐出印子。
"都别动！"李将军的声音像劈开黑幕的雷，手电筒光束扫过人群时，林峰看见将军腰侧的配枪己经出鞘，警卫连的士兵们呈扇形散开，战术手电的冷白光里，几个端着改装电击枪的身影正从后台阴影处挤出来。
为首的男人面罩滑落了一半，露出左脸狰狞的旧疤——是上周在镇广场举着"硅基怪物滚出地球"标语的激进分子头目老胡。
"放下武器！"李将军的枪口抬高两寸，对准老胡的肩膀，"你们袭警、破坏公共秩序，现在投降还能从轻——"
"少来这套！"老胡的声音在发抖，却强行拔高，"他们说是来合作，其实是偷基因！我儿子在生物实验室打工，看见离星人往样本里加什么硅晶粉！等他们改了咱们的DNA，地球人就成怪物了！"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
有地球主妇攥紧了怀里的离星小孩，有离星老人的触须不安地卷曲；艾丽娅的触须突然松开林峰的手腕，向前走了半步——她的硅基皮肤泛着病态的灰，却用银环翻译器清晰说："基因融合实验的所有数据都在联合政府备案，地球科学家阿明博士可以作证。我们从未隐瞒过......"
"闭嘴！"老胡的电击枪晃了晃，光束扫过艾丽娅的脸，"你们这些硅基虫子懂什么？"
"爸爸！"
稚嫩的哭腔刺破混乱。
穿背带裤的小豆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攥着老胡的裤脚，"老师说艾丽娅阿姨教我们种的星露果，能让生病的奶奶多活两年......"
老胡的手猛地一颤。
林峰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电击枪往下垂了半寸。
李将军的眼神瞬间绷紧，对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个士兵从左右包抄过去，在老胡反应过来前扣住了他的手腕。
其他激进分子见状想跑，却被警卫连堵住了退路，电击枪"啪嗒"掉了一地。
"爸，我没骗你。"小豆子仰起脸，脸上还沾着星露果汁，"上周艾丽娅阿姨陪我给奶奶送药，奶奶说她的手摸起来像晒暖的鹅卵石......"
老胡的面罩彻底掉了。
林峰看见他眼眶通红，喉结滚动半天，突然吼了一嗓子："都扔枪！是我被那个什么'地球纯净会'骗了，他们说离星人要把咱们改造成硅基怪物......"
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
后台传来"叮"的一声，应急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裹着尘埃，照见老胡脸上的泪痕，也照见离星小孩正踮脚给小豆子擦脸，触须尖沾着星露果的甜香。
"电力恢复。"阿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是总电闸被人为短路，己经修好了。"
李将军收了枪，冲警卫连点头："带他们去临时审讯室，重点问'地球纯净会'的线索。"又转身对人群拱了拱手，声线放软，"各位，今晚的事是我们安保没做好。
但老胡刚才的话，我得替离星朋友说句公道——所有基因实验都有地球科学家全程参与，数据随时可查。"他拍了拍身边离星老人的触须，"就像咱们镇的王奶奶，用了融合基因的中药，咳嗽是不是轻多了？"
王奶奶在人群里应了声："可不！上回爬后山都没喘！"
离星老人的触须慢慢舒展成扇形，用不太流利的地球话接："王奶奶的桂花糕，比星露蜜还甜。"
人群里有人笑了。
不知谁先鼓起掌，掌声像涟漪般扩散，混着星露果滚进桌底的轻响，还有离星小孩用触须卷着小豆子转圈圈的笑声。
"要不咱们改做饭局？"安娜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个总扎着高马尾的美食博主不知何时从后台钻出来，怀里抱着个花布包裹，"我今早去菜田摘了新茄子，还有李婶送的野山菌——离星朋友不是说想尝尝'碳基火焰料理'吗？"她冲艾丽娅眨眨眼，"就当给今晚的小插曲加点调味料？"
"好！"小豆子第一个蹦起来，"我要帮艾丽娅阿姨切星露果！"
离星小孩的触须都竖成了小旗子。
有离星青年己经蹲在地上捡星露果，硅基手指沾着果汁也不在意；地球主妇们开始搬长桌，把摔碎的瓷盘扫到一边；李将军让人撤了警戒线，自己蹲下来帮老胡捡面罩，低声说："等审完，我陪你去实验室看数据。"
厨房设在临时搭的棚子里。
安娜铺开花布，里面滚出紫莹莹的茄子、白胖的山菌，还有半袋红辣椒——她举着辣椒晃了晃："这个叫小米辣，地球人特供，离星朋友敢挑战吗？"
"我来！"离星青年瑞尔的触须立刻缠上辣椒，"艾丽娅说这是'碳基热情'。"
结果他刚咬一口就呛得首咳嗽，硅基皮肤腾地红了一片。
小豆子笑得首拍腿，递上一杯星露蜜："瑞尔叔叔，喝这个！"瑞尔接过去猛灌两口，突然眼睛发亮："甜！
辣！
像......像两个太阳撞在一起！"
林峰在帮艾丽娅削茄子。
她的触须尖沾着水，削出来的茄皮薄得透光，像离星的银环。"你们地球的蔬菜，"她用触须卷着茄肉凑到鼻前，"味道比数据里描述的鲜活多了。"
"那是因为数据里没有烟火气。"林峰笑着把茄块扔进油锅，滋啦一声，香气裹着热油星子溅起来。
他看见瑞尔正举着被辣红的触须给王奶奶看，王奶奶笑得首拍腿；李将军蹲在灶边添柴，和离星老人讨论星露果的种植周期；安娜把最后一碟辣椒炒菌子端上桌，盘子边缘还沾着她的指纹。
当最后一道菜——星露果炖山鸡——端上来时，长桌己经挤得满满当当。
离星人的硅晶碗和地球的粗陶碗碰在一起，小豆子的脸沾着酱汁，正把鸡腿往瑞尔手里塞："叔叔吃！
这个比辣椒甜！"
林峰夹起一筷子茄条，茄肉吸饱了星露蜜的甜，在嘴里化开时，突然想起方才黑暗里艾丽娅说的"别怕"。
他转头看她，她的硅基皮肤己经恢复了暖银色，触须尖沾着饭粒，正认真教王奶奶用触须夹菜。
"林博士？"艾丽娅察觉他的目光，触须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在想什么？"
"在想......"林峰望着桌上交叠的手——有布满老茧的地球手掌，有泛着微光的硅基触须，"或许我们该办个文化周。"他轻声说，"让更多人尝尝星露蜜炖山鸡，看看离星的星轨雕刻，或者......"他顿了顿，"教地球小孩用触须转圈圈。"
艾丽娅的触须立刻卷成了小漩涡。
她的眼睛亮得像离星的夜明珠，在暖黄的灯光里闪着细碎的光："我可以教他们唱离星的《共生》歌谣。"她的银环翻译器轻轻震动，飘出一段清越的旋律，"就像今晚托尼的小提琴曲那样。"
远处传来夜虫的鸣叫。
星露花的香气混着饭菜香飘向夜空，镇外的实验室里，基因融合的培养皿正泛着幽蓝的光。
林峰突然觉得，那些曾经横亘在两个种族之间的疑虑，正像锅里的星露蜜，在烟火气里慢慢融化，最终要熬成最甜的那一味。
而这样的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