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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会门口的霓虹在暴雨中晕成模糊的光斑，林小雨的哭声被雨声撕成碎片。江筱红赤脚踩过积水，碎玻璃片扎进脚底，却比不过女儿那句 “你不是我妈妈” 带来的刺痛。她看着女孩的校服裙摆消失在街角，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如注的夜晚 —— 她跪在拆迁办门口，怀里紧抱着白血病诊断书，雨水混着泪水砸在 “拆迁公告” 上，“华庭公寓” 的烫金字被泡得，像极了此刻她泛青的眼底。
“小雨！” 她的呼喊被雷声掩盖。冯来笑追出来时，西装己经淋湿，贴在的身躯上像层褪了色的蛇皮：“别追了，这种天气……”
“滚！” 江筱红甩开他的手，指甲划过他的手腕。七年来，她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的嘴脸 —— 小眼睛里浮动着油腻的欲望，嘴角下垂的弧度像极了菜市场案板上的鲶鱼。而她，竟然用无数个夜晚的屈辱，换来了他手中那支能操控招标的笔。
暴雨突然转急，夜总会的遮阳棚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江筱红踉跄着跑过红绿灯，看见女儿蹲在梧桐树下发抖，书包带勒红的手指正抠着树皮。那棵树和她们老房子窗前的一模一样，春天会开淡紫色的花，小雨总说花香像妈妈的护手霜。
“宝贝，跟妈妈回家……” 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伸手去够女儿湿透的发梢。
林小雨猛地抬头，睫毛上的水珠混着睫毛膏，在眼下画出两道青黑的泪痕：“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她尖叫着推开江筱红，“爸爸说，你跟他们睡觉，用我的救命钱买钻石！”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江筱红心上。她想起手术室门口的红灯，想起林新高背着女儿在雨里狂奔时，裤腿上被碎玻璃划开的口子。那时她想，只要女儿能活，让她做什么都行。可当她真的用身体换来了手术费，却在女儿眼中看见了厌恶。
远处传来《潇洒走一回》的旋律，是街角大排档的音箱在播。江筱红看着女儿跑向路灯下的身影，突然感觉脚踝一阵剧痛 —— 不知何时，她踩进了路边的排水沟，昂贵的 Jimmy Choo 鞋跟卡在砖缝里，鞋面上的水钻掉落了两颗，像她破碎的婚姻，像她千疮百孔的灵魂。
“该死！” 她扯断鞋带，赤脚追上去。碎石子硌着脚底，却让她想起十七岁在制鞋厂打工时，偷偷把次品鞋的皮料藏在饭盒里，被组长发现后罚站整夜的场景。那时的疼痛是热的，带着年轻的倔强；而现在的疼痛是冷的，像一把把细小的刀，剜着她的心。
“我要爸爸！要原来的家！” 林小雨的哭喊穿透雨幕。江筱红看见路边的橱窗里，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昂贵的晚礼服沾满泥点，钻石耳环不知何时丢了一只，赤脚踩在积水中的样子，像极了七年前那个在泥水里打滚的姑娘。不同的是，那时她眼里有光，而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
暴雨中，母女俩的追逐像一场荒诞的默片。江筱红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听见女儿书包带拍打在腿上的声响，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当她终于抓住女儿的手腕时，两人都摔倒在路边的水潭里。林小雨的校服浸透了雨水，Hello Kitty 挂件的蝴蝶结掉了，露出里面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 —— 那是她去年偷偷塞给女儿的，说 “戴上这个，妈妈就会保佑你”。
“对不起，对不起……” 江筱红抱着女儿，像抱着七年前那个病弱的小身子，“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离开了……”
林小雨在她怀里僵硬了片刻，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总是说对不起，可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什么！” 她的拳头砸在江筱红背上，却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雨停了，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江筱红捡起断成两截的高跟鞋，鞋跟处的钢芯着，像她拼命掩饰的伤疤。她想起竞标会上 LV 包带勒红的手掌，想起试衣间里冯来笑抚摸刀疤的触感，想起离婚时摔在地上的法院传票。原来所有的光鲜亮丽，都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里面腐烂的欲望。
“我们回家吧。” 她轻声说，牵起女儿的手。林小雨的指尖冰凉，却紧紧攥着她的小拇指，像小时候学走路时那样。路过垃圾桶时，江筱红轻轻将高跟鞋扔了进去，红色的鞋底在月光下闪过最后一丝光芒，像一声无声的告别。
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打烊，只有便利店还亮着暖黄色的灯。林小雨指着橱窗里的草莓橡皮擦：“妈妈，我想买那个。” 江筱红点点头，看着女儿认真挑选橡皮的样子，突然想起她考第一时，自己忙着陪酒，随手塞给她一张百元大钞的场景。那时女儿眼里的失落，此刻像一把刀，剜着她的心。
“妈妈，你的脚流血了。” 林小雨突然蹲下来，从书包里拿出创可贴。江筱红这才看见，脚底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雨水，在地面画出歪歪扭扭的轨迹。她想起七年前在医院，女儿醒来时第一句话是：“妈妈，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那时她笑着说：“妈妈高兴，因为小雨好了。” 而现在，她终于敢正视自己的脆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们回到了曾经的家。林新高站在门口，眼里满是焦急：“小雨！你没事吧？” 他看向江筱红，眼神复杂。
“爸爸，我们回家吧。” 林小雨轻声说，伸手抱住父亲。江筱红看着这对父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她摸出包里的离婚协议，撕成碎片，任它们飘落在雨后的街道上。
“对不起，” 她对林新高说，“我错了。”
林新高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进去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江筱红身上的泥污和香水味，却洗不掉那些不堪的记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眼角的泪痣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颜色，不再被厚重的粉底遮盖。那道难产留下的刀疤，此刻不再是羞耻的印记，而是生命的勋章。
走出浴室时，林小雨正坐在沙发上吃草莓橡皮擦，嘴角沾着一点红色。江筱红笑了，那是七年来第一次真正的笑：“傻孩子，橡皮不能吃。”
“我知道，” 林小雨举起手里的半块橡皮，“只是想试试味道。” 她看着母亲，眼神里终于不再有隔阂，“妈妈，以后我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去公园看蚂蚁搬家？”
“当然可以。” 江筱红坐在女儿身边，牵起她的手，“以后，妈妈每天都陪你去。”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母女俩身上。江筱红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终于明白：真正的富有，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不是身上的名牌珠宝，而是能牵着女儿的手，在阳光下慢慢走，看蚂蚁搬家，听树叶沙沙作响。
断裂的高跟鞋静静躺在垃圾桶里，象征着她物质帝国的崩塌。而她赤脚走过的路，虽然疼痛，却让她找回了失去己久的本真。这一夜的暴雨，洗净了她身上的铅华，也让她在黑暗中找到了重新出发的方向。
雨过天晴，黎明的曙光中，江筱红轻轻说：“一切，都该结束了。” 而属于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