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 年春末,申城的夜幕裹挟着躁动的热气降临,空气中浮动着金钱与欲望的气息。金孔雀夜总会外,霓虹灯牌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猩红的 “庆功宴” 三个字在夜色中不断闪烁,刺得人眼睛生疼。街道上,豪车一辆接一辆停下,锃亮的车身映出权贵们志得意满的嘴脸,与街边蜷缩的流浪汉形成刺眼对比。
江筱红身着定制的 Dior 晚礼服,裙摆上镶嵌的碎钻随着步伐折射出冷冽的光,仿佛是她一路披荆斩棘的勋章。十厘米的 Jimmy Choo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宣告胜利,又像是在丈量着自己与过去那个穷困潦倒的自己之间的距离。她的耳垂上晃动着卡地亚的钻石耳环,颈间的翡翠项链价值连城,可这些璀璨的珠宝,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眼底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的烟酒味和香水味。镜面球飞速旋转,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无数个光影碎片,人们的面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仿佛都戴着面具。五层香槟塔矗立在房间中央,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气泡不断升腾、破裂,好似永不餍足的欲望。周围环绕着各色权贵与商户,他们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举杯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傀儡。
“江姐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江筱红身上。她迈着优雅却带着张扬的步伐走到中央,举起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红色的指甲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印记,宛如一抹鲜红的唇印:“感谢各位捧场,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酒杯碰撞声、尖叫声、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将庆功宴的气氛推向高潮。冯来笑挤到江筱红身边,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搭在她肩膀上,西装上的古龙水味混着汗味,让人作呕:“江姐,这次多亏了你,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江筱红笑着瞥了他一眼,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酒精己经开始发挥作用,让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而放肆:“跟着姐,有肉吃!以后啊,姐让你当拆迁办主任,把这申城的地皮都翻个遍!”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又充满了掌控一切的霸气。
全场再次沸腾,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冯来笑的脸上乐开了花,腰上的赘肉随着笑声不住颤动,活像一只得意的肥鹅。而在角落里,王重阳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他握紧手中的酒杯,指甲几乎要掐进杯壁,眼神中满是嫉妒和不甘。他看着江筱红与冯来笑亲昵的模样,想起自己为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
“还有你,王科长!” 江筱红摇晃着走到王重阳面前,酒气喷在他脸上,带着野格酒特有的辛辣,“以后就是工商局长!咱们联手,这申城还有谁能挡住?” 她说着,在王重阳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鲜艳的口红印像个印章,烙在他的脸颊上,也烙在他那颗充满欲望却又自卑的心上。
王重阳的身体僵了僵,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全靠江姐提携。”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甘,却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他清楚,在这场权力与利益的游戏中,他不过是江筱红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他却又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其他商户纷纷围上来,举杯谄媚:“跟着江姐混,准没错!”“江姐就是咱们申城的女中豪杰!” 赞美声如潮水般涌来,江筱红在酒精的作用下,只觉得飘飘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脚下。她享受着众人的追捧,这一刻,她忘记了曾经的屈辱,忘记了用身体和灵魂换来这一切的痛苦,只沉浸在权力带来的中。
她站在香槟塔旁,看着塔中晃动的液体,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那时,她抱着生病的小雨在医院走廊里焦急地踱步,口袋里的钱连买瓶矿泉水都要精打细算。医生冷漠的话语像一把刀,刺痛着她的心:“手术费至少三十万,你们准备一下。” 为了女儿,她放下尊严,西处求人,最终走上了这条充满欲望与黑暗的道路。而现在,这些金黄色的液体,就像她用身体和灵魂换来的财富,源源不断,永无止境。
“来,再开十瓶香槟!” 江筱红大喊一声,手臂一挥,差点打翻香槟塔。服务员们手忙脚乱地搬来一箱箱香槟,金色的液体再次注入塔中,泛起层层泡沫,如同她内心翻涌的欲望。
舞池中的灯光愈发迷离,霓虹闪烁,镜面球的光影在人们脸上快速掠过,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的怪物。江筱红随着音乐扭动身体,晚礼服的肩带滑落也浑然不觉,她沉浸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愧疚。她的笑声混在音乐中,显得格外刺耳,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宣泄,也是一种对命运的嘲讽。
突然,包厢门被撞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林小雨,她背着书包,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失望。她看着舞池中疯狂的母亲,看着她搂着冯来笑的脖子,看着她在王重阳脸上留下口红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曾经那个温柔体贴、会给自己讲故事的妈妈,此刻在她眼中是如此陌生,就像一个被欲望吞噬的魔鬼。
“小雨?” 江筱红的动作僵住,酒意也醒了大半。她想朝女儿走去,却被冯来笑拉住:“江姐,别扫了大家的兴!”
“你放开我!” 江筱红用力甩开冯来笑的手,高跟鞋却在这时卡在地毯缝里。她狼狈地扯出鞋子,赤脚朝女儿跑去:“小雨,听妈妈解释……”
“我不要听!” 林小雨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我妈妈!” 她转身跑出门去,书包带在身后晃动,像一条无情的鞭子,抽打着江筱红的心。那一瞬间,江筱红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只剩下一具空壳。
江筱红追出包厢,却在走廊里停下脚步。她看着女儿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无比疲惫。舞池中传来的音乐声依旧震耳欲聋,可她却觉得那声音如此刺耳,仿佛是对她的嘲笑。她低头看着自己赤脚的双脚,脚底己经被地毯磨出了血痕,就像她这些年走过的路,布满了伤痕和泪水。
她想起竞标会上篡改的报价单,想起和冯来笑、王重阳的那些肮脏交易,想起女儿袖口的红痕,想起离婚时林新高失望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让她无法逃避。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财富和权力,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 女儿的爱和信任。
“江姐,快回来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包厢里传来呼喊声。江筱红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转身走回包厢。她重新穿上高跟鞋,笑容再次挂在脸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她知道,那笑容是多么的虚假,多么的无力。
镜面球依旧在旋转,霓虹依旧在闪烁,香槟塔中的液体依旧在晃动。在这迷幻堕落的氛围中,江筱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知道,自己己经回不了头,只能在这条充满欲望和黑暗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最终会粉身碎骨。而那道在女儿眼中消失的光芒,或许再也无法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