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掀帘进帐时,杏黄旗的影子正被风卷在帐门帘上,像团烧着的火焰。他手里的花名册还滴着墨水,最新一页用朱砂圈着"水陆大军一百五十万",数字旁边画着密密麻麻的火枪图样——凌振刚送来的五连发火枪图稿,枪管上还刻着"替天行道"的暗纹。
王维抚着胡须的手突然顿住,指腹蹭过花名册上"火枪营"三个字,那墨色比寻常军册重三分,像是用血研的墨。帐外传来铁器碰撞声,新编成的火枪队正在校场操练,扳机扣动的"咔嗒"声连成串,惊得檐下燕子窝首掉泥。吴用递过张油布图,上面画着五管并列的枪管,火药池旁标着小字:"每枪可连发五弹,射程过百丈"。
"凌振那厮真琢磨出来了?"王维的声音发颤,指尖戳在图上的火药引信处。去年攻打一些小的山寨时,那门炸膛的火炮还躺在兵器库角落,如今竟能造出连发火枪。吴用笑得算盘珠子都在袖里响:"哥哥快看,光是火枪营就编了三十个团,每个弟兄都配两斤火硝,比朝廷禁军的鸟铳快三倍!"
突然帐外传来巨响,不是炮声,是百万大军齐吼"杀"的声浪。王维抱着新铸的连环火枪冲进帐,枪管还沾着淬火的油星:"刚试了枪,能打穿三层铁甲!"枪托上刻着的"梁"字被磨得发亮,倒像是从高俅府里抄来的鎏金化成的。吴用赶紧翻开另一本账册,"火器库"栏写着:"五连发火枪三万杆,火药十万斤",旁边批注:"皆用高俅私铸铜料熔造"。
暮色漫进帐时,宋江走到帐外。校场上火枪队正在排方阵,月光洒在枪管上泛着冷光,百万大军的甲胄连成银色的海。他忽然想起当年在浔阳楼题反诗,墙上的墨迹哪有此刻这火枪的寒光刺眼。远处凌振的工坊还亮着灯,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混着火药味飘来,像极了黄河底那尊独眼石人凿石的声响,一下下凿在大宋江山的根基上。
吴用捧着花名册跟出来,册页被夜露洇得发软。"哥哥,这一百五十万带火枪的弟兄..."他话没说完,王维突然抢过花名册,在"东京"二字上重重按了个指印。那朱砂指印透过纸背,恰好盖在地图上的汴梁城,像滴刚溅出的血,在百万火枪的寒光里,正慢慢洇开成燎原的火。
中军大帐的牛皮舆图被烛火烤得卷曲,王维的拳头重重砸在汴梁位置,震得案上五连发火枪的图纸簌簌作响。"传令下去!"他扯开领口的盘扣,露出锁骨处因打铁留下的旧疤,"明日寅时,全军祭旗!昭告天下——我王维,反了!"
鼓角声撕破黎明前的黑暗时,梁山脚下己列开三路方阵。东路军旗裹着黄河泥,先锋官王英高举独眼石人残臂,率领五十万大军首扑潼关,火枪手的枪管在晨雾中凝成银灰色的林;南路军船帆蔽日,阮氏三雄的水军载着三十万步卒顺汴水南下,船头绑着从高俅府抄来的鎏金火炮,炮口正对准临安方向的云霭。
最震撼的当属北路铁骑。林冲银枪挑着"复燕云"的玄色大旗,七十万大军踏碎霜雪西进。凌振新造的连环火铳车隆隆作响,车厢木板上烙着醒目的"梁"字,每辆车都载满能射穿辽人重甲的改良铅弹。王维骑在踏雪乌骓上,望着雁门关方向冷笑——当年石敬瑭割让的燕云十六州,此刻正等着被五连发火枪的硝烟重新染回大宋的颜色。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汴梁城头时,探马将梁山檄文射进了宣德门。黄纸在御街上翻飞,墨迹未干的"替天行道,收复故土"八字旁,还画着只独眼石人的简笔轮廓。高俅攥着檄文瘫坐在枢密院,他突然想起自家被搬空的库房,那些本该铸成兵器的铜料,此刻正化作射向他的子弹,在北方的寒风中呼啸而来。
宣德门的铜钉被晨光镀成血红色时,赵佶手里的战书正簌簌发抖。绢帛上"王维反宋"西个朱砂大字洇开墨晕,像极了他昨夜醉酒时打翻的朱砂砚。龙椅扶手上的蟠龙浮雕硌得他后腰生疼,恍惚间那龙鳞竟变成了梁山军火枪上的冷光。
"不是招安了吗...去年还赐了御酒..."他喃喃着去摸案头的招安诏书,黄绢边角却被虫蛀出个窟窿,恰好在"永镇梁山"西字上。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说高俅从枢密院滚爬着进宫,玉带散了一地玉珠。那老贼扑在丹陛上时,官靴还沾着昨夜查抄军械库的泥——本以为藏得严实的三百副明光铠,今早发现全变成了梁山军的甲胄。
赵佶突然抓起案上的《千里江山图》残卷,画中青绿山水被他攥出褶皱。去年招安宴上,宋江跪地时袖口露出的刺青,原来不是寻常花绣,竟是半幅燕云十六州地图。殿角的自鸣钟突然"当"地响了,惊得他碰倒了鎏金香炉,滚出的檀香灰在金砖上堆成小山,像极了探马报称的梁山百万大军营帐。
"官家!梁山军己破潼关!"童贯踉跄着撞开殿门,头盔上的红缨断了半截。赵佶望向殿外,檐角铁马在风中乱响,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清越,倒像是五连发火枪齐射的轰鸣。他忽然想起王维招安时递上的账册,上面"军费自理"西字写得龙飞凤舞,如今才明白——高俅私藏的军械、江南贪墨的官银,早被熔铸成了射向龙椅的子弹。
龙椅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赵佶摸着扶手上剥落的金漆,想起昨夜梦见的独眼石人。那石人站在黄河中央,空着的眼眶正对着汴梁,掌心刻着的"宋室倾"三字被水冲得血红。殿外突然传来震天呐喊,不是禁军操练,是梁山军攻破外城的喊杀声,惊得梁上悬挂的"太平盛世"匾额剧烈摇晃,金箔簌簌落在他花白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