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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声传来。
作为六宫之主，徐清裘便是听见了，只充耳不闻。
她脚程快，又轻盈，不过一刻便到了暖阳阁。
暖阳阁灯火未灭，荷花池里明明灭灭的，是送魂的船灯。
水面碧黑，灯火如星。
只见个修长的身影跪在那岸边，用暖融融的烛火点了一盏又一盏的船灯，火光中，显出十分专注的眉眼。
“再点，这荷花池都要着火了。”
徐清裘走上前去，单膝跪在那人身侧。
她捡起一盏船灯，借烛火看清了里头纸片小人上书写的字，道：“贺郡，你家中怎的还有姓黄的？”
只见贺郡似被惊醒了，偏过脸愣愣地看她，手稳稳地拿着那盏灯。
好一会，如梦初醒。
他唇边溢出白气，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些无措。
“皇后娘娘。”
贺郡张了张嘴，只垂下眼，轻声道：“天下万民，以国为家，不分百姓。”
徐清裘回头，瞧见那暖阳阁院门后躲着的一个个人头，又看了看手上的船灯，意会道：“你笼络人心的功夫还在。”
贺郡立即道：“娘娘，臣——”
她摆手，将船灯轻轻放回原处：“不必惶恐，宫人送魂一事虽是明令禁止，本宫却是未曾管过。除非你们将这船灯点到皇上眼前去，否则没人会拿你错处，你想帮他们便帮吧。”
“臣谢过娘娘。”贺郡道。
他有些僵硬，毕竟他与皇后挨得如此近了，却没有鞭子、刑具或是拳脚什么的，真是第一回。
奇怪极了，皇后身上总是一身风雪的味道，凌冽又刺人，不似他家中女眷，也不似从前的徐清裘。
他侧脸，低头，将船灯推入水面。
那灯顺着水波荡漾开，像是真有灵魂来引了它去。
徐清裘拈起一盏还未写了名字的船灯，也放入水中，目送它随波逐流。
贺郡迟疑道：“娘娘，您还未写上故名。”
“忘了，”她缓缓道，“让本宫牵心挂肚的，都成了无名之士。”
“你忙吧，本宫在这，见你好不自在，”徐清裘慢慢起身，朗声道，“这船灯，自然还是要亲自点给家人才好。本宫先行一步，贺小将军自便。”
贺郡单膝跪下：“谢娘娘恩典。”
待她走远了些，暖阳阁的院门后起了些骚动。
徐清裘回头一看，是宫人们提着宫灯围到贺郡身边去，与他一同蹲在那荷花池旁放船。
许是点了灯，才看起来如此暖和。
她转身，独行进雪夜。
——检测到贺郡叛逆值下降5％，宿主母爱值同步下降5％——
——检测到贺郡叛逆值下降至75%——
第二日一早，莫公公便来通传。
“娘娘，翠玉阁的婉贵人殁了。听送早膳的宫女说，婉贵人一根白绫挂在梁上，舌头吐得老长，死不瞑目呢。”
“嗯。”徐清裘正戴护甲，准备去面见皇帝。
每个月都有这么个日子，她必须和皇帝一起去太后宫里用午膳。
太后食素，宫里也都是素菜，连味道重些的脆爽小腌菜也不用，味道寡淡极了，让徐清裘一早心情就差。
“典司局自去操办了就是，只记得自戕的妃嫔一律按庶人的规制办，不许听见哭声，”她淡淡道，“若是皇上听见了心烦，难免累及家人。”
莫公公应了声是，又道：“婉贵人撺掇那绿芝谋害皇后娘娘，是自寻死路，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自然，”徐清裘道，“本宫只记得她初入宫时，家世平庸、性子和顺，如今行事如此狠毒，也是皇上惯的。人人都说，连着侍寝三夜，这般得宠的，三年来只她一个。”
莫公公是她的人，她说话也不避讳，只首言道：“却不知自古帝王多无情，若是真心爱护她，自然会教她凡事不要做出头鸟的道理，更不会说丢下便丢下。昨夜皇上翻了叶答应的牌子——对了，如今该说是怡常在了。”
莫公公：“是，娘娘心如明镜。”
“怡常在不错，识大体，懂隐忍，能屈能伸，”徐清裘点头，“若是她再来找本宫，便不用再对她说本宫病了。听闻皇上晋升了她的父亲？”
莫公公见她眉眼舒展些，他也替主子高兴：“是，怡常在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官位不高，但是老实本分。女儿得宠后，他得了圣眷，也未大肆宣扬、大宴宾客，反倒是闭门不出、谢绝拜访，怡常在母亲也是小心，不许府内的女眷赴宴，更拒绝那些门第高些的公子提亲。”
“是个好的，”徐清裘又是点头，“过不久就该封贵人了。你替本宫把那多子石榴樽给怡常在，皇上子嗣少，希望她不负本宫期待，替皇上开枝散叶。”
皇后的赏赐送到时，怡常在一众都是跪下接赏。
莫公公对她们这谦卑的态度很是满意，又被怡常在请到殿内用茶。
他离去时，怡常在更让贴身的宫女抓了一把金叶子放在他手里。
贴身侍女却是虚虚抓了一把，指间漏了好些回盒子里。
莫公公明面上自然千恩万谢的，说着“小主客气了”，脸上乐呵呵地退下了。
他耳力极好，只听殿内传来一句：“我怎么瞧着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小主何必如此重赏。”
他面色一变，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此言差矣。凌霄姑娘有所不知，这多子石榴红玉樽是皇后娘娘大婚时，先帝钦赐，寓意多子多福，很是贵重，这一整块红玉难得，更难得并无半分杂质，雕成了这整个石榴。”
怡常在身边有个姑姑，是皇上赐给她的，见多识广。
她见到这珍宝，笑道：“看来皇后娘娘对小主寄予厚望。”
怡常在笑容温婉：“既是皇后娘娘赏的，便放在我的书案上，我好日日感念。”
她带进宫的陪嫁侍女却多思多虑。
趁姑姑走开了，陪嫁侍女拉着怡常在耳语：“我听说皇后是个极其残暴之人，更是喜爱各色酷刑。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给了我们？”
说话间不恭不敬，不过陪嫁侍女的情分不一般，怡常在并未发作，只皱眉道：“凌霄，皇后娘娘助我得宠，又送来如此大礼，看人不看心，看迹。这些僭越的浑话休要再说。”
“那绿芝可是皇后亲自叫人活活打死的，还有婉贵人自戕，不也是因为皇后。婉贵人过去如何得宠，当今圣上仁慈贤明，怎会任她死得那般难堪。奴婢听闻皇后头痛发作，婉贵人却缠了皇上，不去侍疾，”凌霄却觉得自家小主过于心软，焦急道，“才过几日，这婉贵人便死得如此凄惨。如今小主得宠，圣眷正浓，难免皇后——”
怡常在实在听不下去：“住嘴！”
她眉眼柔弱，却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当下冷了脸色，道：“再敢如此冒犯，我便不再念过往情分，差人把你送出宫去，也免得你在宫内落了口舌被活活打死。”
凌霄面色僵硬，虽心中不服气，却还是闭上了嘴，低头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