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城南新租的三居室门厅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墙漆味儿。陈小乐光着脚丫，啪嗒啪嗒踩在刚铺好的、凉丝丝的浅灰色瓷砖地上，怀里抱着那个洗得褪成灰白的旧蓝书包，书包侧兜印着的贝壳贴纸了一角。陈父拘谨地站在擦得锃亮的铝合金阳台窗前，粗糙的手指捻着藏蓝色涤纶保安服的下摆，那金线绣的“德裕苑”三个字在夕阳下晃眼得很。陈母则不停弯腰拍着那组崭新的布艺沙发，生怕蹭上一点灰。
“哎呀这房子……漆味还没散尽哩……”陈母忍不住又念叨，眼睛却盯着厨房里锃亮的不锈钢水槽，“这得多少钱租的？你爹那点保安工资，怕不够……”
陈风正把墙上歪了点角的乐宝幼儿园“劳动小模范”奖状扶正，动作顿了一下。“够吃饭就行。”他简短地答了一声，从工具包里抽出卷尺，几步跨到小卧室门口测量宽度——那里要安一张带滑梯的儿童高架床，草图还在他外卖箱最底层压着。新买的深色西装外套搭在餐桌椅背上，底下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堆快递纸箱。
…………
清晨五点。小区外路灯光线昏沉。楼道里感应灯灭了又亮。
陈风就着冰箱顶微弱的光，把煮好的粥捂在保温桶里。电饭锅的余温裹着米香钻进鼻子。他拎起门口的深灰外卖保温箱，箱子沉手，旧帆布带子勒进掌心深刻的茧痕里。乐宝西仰八叉在新儿童床上睡得正酣，滑梯底下塞着他抱了一宿的破皮球。
轻轻带上门。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陈父窸窸窣窣穿保安制服的声音，皮带扣碰撞出清脆微响。陈风眼底没什么情绪。他知道父亲肯定又提前醒了。这些年村里的鸡一打鸣就起来惯了。
电梯下行时的嗡鸣短暂覆盖了清晨的寂静。他走到租的固定车位上，打开后备厢。新买的黑色华为手机滑过车载无线充电板，“啪嗒”一声磁吸扣紧。屏幕上实时跳动着几个加急配送的单子路线图，猩红的箭头刺穿黎明前的灰暗。
引擎启动平稳得几乎听不见噪。方建国前两个月硬塞给他的这辆旧款帕萨特该做个保养了。挡风玻璃沾着夜里下的灰尘雨点子。
…………
城东工业园。巨大的卸货平台钢架摩擦出刺耳噪音。空气里弥漫着铁腥和重机油的浓烈气味。
“老陈！北二库！三号装运区！那批精密传感器急着上晚班飞机！”库管粗着嗓子吼，手里的扫描枪红点晃得人心烦。
“嗯。”陈风应了声。动作像开了齿轮。
鸽眼瞬间锁定平台后方十几米高的货架！三号区顶格！
意念攀住意识高塔！
身体深处蛰伏的骡马劲奔腾凝聚！龟甲筋骨压缩成最坚韧的弹簧！
脚跟狠狠碾过油污的地面！一步跨上叉车踏板！借力！人己如黑色箭矢斜射向上！
咔！滋啦——！
指尖精准掠过货架顶格边缘生锈的铆钉！
意念控物！
附着！
原本仅能推动一粒米、缓慢如蜗牛的微弱念力！这一次悍然在指尖皮肤贴住冰冷金属的瞬间强行扩张凝固！如同无形的强磁瞬间吸附！
粗糙的铁锈在指腹下放大！意念力缠绕锈粒强行延展！化为一道瞬间绷首的、细如蛛丝却坚韧无比的“意念绳”！
身体借助这股向上牵引的微小力道硬生生拔高半尺！左脚靴尖稳稳点踏在滑溜溜的叉车升降支架边沿！
右臂爆伸！五指如同铁钳！瞬间钳住那箱贴着易碎标识的巨大金属箱边缘！
沉重的货箱在惯性下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锐鸣！
下方几个库管脸都吓白了！
货箱却被他如同钉进山崖的铆钉！死死悬在半空！微微颤动！
陈风闷哼一声！肩胛深处的旧伤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狂冒！
成了！
这被强行催逼出来的“猴形微附劲”几乎抽空了他小半体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擂鼓般撞着胸腔壁！
他硬提一口气！手臂青筋暴起！硬是把那沉重的箱子缓缓挪到叉车臂悬停托举平台上！
“呜……”叉车臂微颤着落下。安全着地。
库管冲上来检查货箱。陈风靠在滚烫的叉车发动机盖板上喘息，喉咙里一股铁腥味。他掏出旧手机，抹掉屏上的油污点开——
股市APP里一片翻红！
宏远地产 21.43 ↑5.2%
账户里的数字又悄悄跳高了一大截。
强压下喉头腥甜。他抓起副驾上那件旧工装套上，遮住里面被冷汗浸透的新衬衫袖口。油门一踩，车驶入密集车流。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引擎盖，在车窗投下一片移动的光斑。
…………
傍晚的德裕苑小区门口保安亭白炽灯亮得晃眼。陈父穿着崭新但浆洗得发硬的保安制服，背挺得比在地里还首。他手里拿着测温枪，认认真真对遛弯回来的老邻居测手腕，嘴里操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李老哥……体温……正常！”
老邻居笑着拍拍他胳膊：“老陈穿上龙袍啦！”
陈父嘿嘿干笑两声，挺了挺胸。灯光在他保安帽檐上那颗廉价的塑料帽徽上反射出一点圆润的光。
陈风把车停在小区绿化带旁边。熄火。目光越过车窗。
老糖厂那截锈蚀的铁架水塔被灯光洗亮。塔身挂上了巨大的新灯牌：
“夏语小榭旗舰店·本月璀璨揭幕”
背景渲染图里，巨大的玻璃幕墙内，旋转冷柜中堆叠着色彩绚丽的新型甜点。他想起一年前压在柜子深处那个蒙尘的巴黎礼盒。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亮起屏幕。
最新一条微信。
「面包小猫」：（一张堆叠的货运木箱照片）老糖厂旧址，砌个新巢。（微笑表情）
木箱上印着清晰的欧盟报关编码。
她回来了。
手机震动提示电量不足。他拔下充电线，指尖沾着机油在屏幕边缘刮过。那抹鲜红的草莓酱色似乎又在记忆里晃了一下。他点开通讯录里那个几乎没动过的名字。
输入框空着。
光标固执地闪烁。
最终，他熄了屏。
老糖厂昏黄的旧砖墙上，那崭新夺目的灯光把整条街映得发亮。乐宝新装的滑梯架子应该在下午送到了。他推开车门，走向保安亭灯光下那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老父亲身影。夜风吹过新租小区的绿化带，桂花还带着晚夏尾巴的一点甜腻气息。老糖厂那边，空气里似乎也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新鲜焙烤、油脂丰厚的黄油新麦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