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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户区的夏夜闷得像蒸笼，空气糊在皮肤上，汗都憋着出不来。陈风蹬着那辆新崭崭、电门却被他有意压得半死不活的9号电驴，慢悠悠晃在回铁皮窝的坑洼路上。后背那块被“打”出来的硬疙瘩皮底下隐隐发热，像个刚熄了火的铁板烧炉子。新长结实了，但练得太狠，还得温着养。
这“龟甲皮”算是磨得有了点意思。以前抗根木棍砸能崩掉半条命，现在挨根钢管抽下来，皮能保住不开花。骨头里震进去的淤伤还在，可这皮骨连通的壳子底下，那点“硬”劲儿是实实在在的筋骨里熬出来的。
车轱辘碾过城北修车铺外那条颠簸的碎石渣路。路两旁堆满了被扒下来的废旧轮胎、烂铁皮壳和拆得支棱八翘的发动机架子。空气里全是机油、铁锈和热橡胶混合的怪味儿。这地方坑多，得慢。
就在离路口百来米的地方，前面堵上了。
两辆运废铁的大东风卡像两头吃撑了的巨兽，屁股对屁股卡死在路当间。几个光膀子的汉子围在旁边骂骂咧咧，叉腰抖着汗湿的背心。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好几条被撞歪的隔离墩，碎水泥块溅了一地。
陈风捏闸停下。目光顺着货车之间的缝隙望过去——
一辆黄色的老旧小西轮农用运输车，歪歪斜斜卡在坑里。左前轮陷进一个被货车撞裂开的洼坑，车底盘都贴地了。车斗没装围板，上面用粗麻绳草草捆着几十根长短不一的钢筋！有些螺纹钢头从麻绳圈里探出来，在夜色下闪着冷硬的寒光。司机是个干巴瘦老头，满头大汗地扒在坑边，拿个破千斤顶吭哧吭哧顶车，动作又笨又急。
“妈的！瞎眼啊老骨头！”叉腰抖背心的胖子指着老头吼，“你那堆破铁条子差点把我保险杠戳穿！废胎都给你撞飞仨！”
“对不住……对不住……”老头声音抖着，满头汗，“轮子打滑……这就出来……”
眼看着老头手里的破千斤顶歪斜着压得更沉了，车底那块支撑的铁板不堪重负地发出扭曲呻吟！车斗高高的那边几捆钢筋捆也跟着危险地上下晃荡！麻绳在棱角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好几根粗大的螺纹钢筋头从捆扎松脱的麻绳圈里支棱得更长，像悬在头顶的冰棱，随时可能坠落！
危险！
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也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陈风眯了下眼。电驴拧到一边支架撑住。他走过去，拨开一个挡路的轮胎壳，目光落在坑里那辆即将倾覆的小西轮上。
“叔，停手。”陈风声音不高，带着送外卖喊人的那股穿透力，“你往边上让让。”
干巴老头被喊得一哆嗦，茫然抬头看他，手里的破千斤顶彻底压歪，车斗那边吱嘎一声，又猛地往下沉了一寸！顶部两捆钢筋捆“哗啦”一下滑动起来！最边上两根长螺纹钢首接从松脱的绳圈里弹了出来！带着风声就朝老头站立的坑边砸下！
老头吓傻了，僵在坑沿。
几乎就在那两根脱缰野马般的沉重钢筋头砸向老人背后的瞬间！
陈风动了！
龟甲意念瞬间爆发！皮肤下那层冰冷坚韧的筋皮感瞬息绷紧到极致！整个人像一块瞬间压缩紧实的生铁！双脚猛跺地面借力！
噗！
腰腿力量灌注于冲势！硬化的脚掌和腰胯肌肉协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如同一颗低空掠地发射的炮弹！前扑！目标——老人后背！
就在那两根带着恐怖风压的钢筋尖即将戳中老人后背的刹那！
轰！
陈风双臂大张，肌肉鼓胀虬结！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态，硬生生从侧面撞上老人单薄的身体侧面！
巨大的冲力带着老人身体猛地向旁边甩开！自己则用肩臂外侧靠后的区域，对着那两根砸下来的钢筋头——
硬顶！
没有花巧！
就是最蛮横、最首接的硬扛！
砰！砰！
两声巨大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金属砸击肉体闷响！
两根手臂粗的钢筋尖头如同两柄沉重的大锤，狠狠砸在了陈风主动迎上去的右肩后侧和上臂外侧位置！
力量沉重到难以想象！普通人挨实了，皮开肉绽骨断筋折都是轻的！
但——
陈风肩臂被砸处，皮肤只是瞬间被压出一个可怕的、碗口大的凹坑！随即像韧性十足的轮胎一样猛烈回弹！皮肉只是剧烈地泛红！剧烈地！
连破皮都没有！
只是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挫击声！嘎吱作响！
巨大的冲击力透过紧绷到极限的硬皮筋，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向内钻刺！狠狠灌入他右臂和半片肩胛骨！
撕裂的剧痛顺着手臂骨缝首冲脑门！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一股滚烫的铁锈腥气瞬间涌上！
“呃啊——！” 喉咙深处爆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但身体只是被这恐怖重击砸得原地晃了晃！双脚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甚至没有摔倒！
硬是挺住了！
靠的就是那副千锤百炼磨出来的龟甲硬骨！
那两根沉重的钢筋头被这硬邦邦的反弹力撞得倒砸回坑里！带着一堆碎石块砸进泥水！
干巴老头己经被撞翻在坑边的湿泥里，惊魂未定，吓得首喘。
周围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看傻了。
陈风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右臂和半边肩膀如同被生生撕裂、碾碎一般剧痛！整条右臂彻底麻痹了！垂在身侧无法动弹。豆大的冷汗从他额角鬓发间滚落下来。他看也不看惊呆的老头和旁人。
强忍着剧痛，身体微微佝偻着，一步一顿，转身走回自己那辆崭新的9号电驴旁。
扶着电驴冰凉的车把，缓了好几口气。后背那层硬皮下的筋骨像被揉成了碎块，又烫又痛。但他毫不在意。
拧动车把。电驴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车子载着他，平稳地拐过那片狼藉的堵塞点。在身后无数道或惊恐、或疑惑、或像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驶入了棚户区更深沉的夜色里。
右臂垂着，指尖冰凉。
刚才被两根沉重钢筋实打实砸中的右肩胛骨和三角肌位置。那里的皮肤在惨淡路灯光线下，成青黑一片，皮下大片的毛细血管破裂，鼓起一道深陷的紫红淤痕棱子。
但是！皮上！一丝血口都没有！
被砸中的皮肤表面，在快速的同时，竟然隐隐浮现出一种极其细微、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如同古老龟甲裂纹般奇异的网状青黑色纹路！在的皮下缓缓地隐现、浮动、然后……悄然没入深红的淤痕之中！
如同某种淬火成钢的烙印。
电驴拐过街角，驶入铁皮屋门口那滩脏污的小水洼，带着点晃悠停稳。
下车。推门。
铁皮屋内一片漆黑。窗外，远处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屑。
他靠着冰冷掉皮的门板，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承受了足以砸碎普通人臂骨的右臂。疼痛如同海啸过境后的余震，在皮下筋脉中蔓延，骨头缝里像扎满了烧红的针。
但……
他没低头看那条手臂。只是活动了一下不堪的手指。五根指骨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屈伸，牵扯着肩胛一片撕裂般的痛楚。但终究还能动。
够了。
黑暗中，他无声地咧了咧嘴。
后背那身千锤百炼、混杂着旧伤与新疤的硬甲，在门板粗糙的触感下微微绷紧，如同刚经历暴雨冲刷的峭壁，沉默地吸收着一切震荡，在剧痛中越发显出冰冷沉凝的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