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晨雾弥漫,湿漉漉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那股黏腻的潮气紧紧地缠绕着林月娥的真丝长衫,在衣料上凝成一颗颗细密的水珠。这件意大利定制的灰紫色云锦,本是她的心头好,如今却蒙上了一层怎么也洗不掉的霉斑,就如同她那被现实无情啃噬的理想一般,变得黯淡无光。
林月娥站在窗前,眉头紧蹙,右手不停地着腕间的沉香佛珠。这串佛珠是用百年老料制成的,质地温润,香气清幽。然而此刻,她却将佛珠急速地捻动着,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内心的焦躁。那佛珠被她的指尖磨得发烫,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梧桐巷的青石板在夜色的笼罩下,仿佛还沉浸在沉睡之中,没有被清晨的阳光唤醒。她静静地站在新租的店铺门前,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二楼的玻璃窗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透过这层灰尘,她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上面。她的身材削瘦,但却笔挺如松,给人一种坚韧不拔的感觉。她的发髻盘得精致而整齐,没有一丝乱发,显示出她的细心和干练。然而,那鎏金步摇虽然华丽,却也难以掩盖住她眼底的血丝,透露出她最近的疲惫和压力。
这位女强人,最近在积功德佛学首播间可谓是声名大噪,她的言论和观点吸引了众多观众的关注和追随。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新租的店铺前,她却显得有些无助和迷茫,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尽管美丽依旧,却难以挣脱束缚。
"陈老板说今日动工..."她着鳄鱼皮纹钥匙,锁眼里盘踞的蛛网却无声诉说着谎言。三个月前的场景突然鲜活起来。
彼时陈大川身着定制绛红真丝衬衫,粗重金链随着他夸张的动作撞击出刺耳声响。油光水滑的手指重重叩在斑驳楼梯扶手上:"林老师发心做善事,我老陈半价出力!您瞧这风水宝地,楼上素斋袅袅青烟,楼下烧腊香气西溢,佛性与烟火气相得益彰!"说到"佛"字时,他嘴角那道歪斜的疤痕扭曲成嘲讽的弧度,活像被刻在脸上的讥笑。
林月娥攥着烫金合同的指尖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合同里明确写着,必须全素经营。"
"晓得晓得!"陈大川蒲扇般的手掌拍在供桌上,震得香炉灰如雪崩般簌簌落下,"我老娘可是吃了三十年长斋的!"他随手塞来的押金收据上,"百味楼"的朱红印章歪歪扭扭,倒像是滴在宣纸上的血。
刺耳的蝉鸣撕裂回忆。林月娥摸出镶钻手机,通讯录里"陈大川"三个字己被按得模糊不清。第十三次忙音后,听筒里炸开夹杂着麻将声的怒吼:"大早上催什么命!工商局卡着消防验收,我能飞上天去?你们信佛的不是讲究随缘吗?"
巷口处,一股浓烈的烧鹅香味如同一股无形的烟雾般飘来,首钻人的鼻腔。这股香味浓郁而,仿佛是一只刚刚出炉的烧鹅在向人们招手,让人不禁垂涎欲滴。
不远处,百味楼的LED招牌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招牌上的字体被雾气所笼罩,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仍然能够辨认出“百味楼”三个大字。
走近一些,可以看到百味楼的橱窗里,一只倒吊着的烧鸭正将油脂一滴滴地滴落在墙根的观音像上。那尊鎏金佛像静静地立在那里,双目低垂,似乎对这一幕荒唐的闹剧视而不见,又或者是不忍目睹。
观音像的面容慈祥而庄重,然而此刻,她的身上却被烧鸭的油脂所沾染,显得有些狼狈不堪。这场景让人不禁感到一种荒诞和讽刺,好似是现实与信仰之间的一种冲突和碰撞。
"刘师傅..."她颤抖着拨通另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木鱼声,刘欣雨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慈悲:"阿弥陀佛,林施主还记得你当初给我看他的照片我对你说的话吗?此人嘴角垂如覆舟,主贪得无厌;人中歪似蛇行,注定谎话连篇,我当时还问你,你这是要往饿鬼道布施呢吗?"刘欣雨没说出口的是,那日她起的奇门遁甲卦象早己预示:时干临开门封空,此店开业必生波折;日干相合临玄武,合作对象实为奸猾之徒。只是看着风头正盛的林月娥,她选择让现实给这位首播间新贵上一课。
檐角突然坠下的雨珠打湿供桌,手抄的《吉祥经》上,"勿近愚痴人"五个字在墨晕中渐渐模糊,倒像是菩萨落下的悲悯之泪。晨雾渐散,梧桐巷的市井喧嚣开始苏醒,而林月娥腕间的沉香珠,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丈量着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