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之内,乱成了一锅粥。
“快!快去请医者!把咸阳城最好的医者都给请来!快去!”
“杨爷……杨爷他还有气吗?”
“血……还在流……”
人声、脚步声、还有匡扶派人回咸阳城里找医者的声音,乱糟糟地搅在了一起。
那些家奴和护卫也一片慌乱,有的去烧热水,有的去找伤药,更多的人则是围在杨铮的棚屋外面,伸长了脖子,满脸惊恐。
柳氏从山寨那边闻讯赶来。她跑得太急,衣衫都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
当她看到躺在榻上,浑身是血、人事不省的杨铮时,只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就那么瘫倒在了地上。
“杨铮!杨铮!你别吓我……你不能死……”
压抑不住的悲痛与恐惧冲垮了她的理智,她扑到床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这个在杨家大宅里工于心计的主母,此刻脆弱得就像一个孩子。
没人敢去劝她。
相比于这边的混乱,赵飞燕的棚屋却安静得可怕。
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无论匡扶在外面如何焦急地敲门和询问,她都一言不发,不哭不闹,就那么死死地顶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夜,深了。
山谷里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篝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杨铮是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醒来的。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然后被人胡乱地拼凑在一起,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油灯的光线昏暗,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柳氏就趴在他的床边,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
杨铮的心,莫名地一暖。
这女人,狠毒、善妒、满肚子坏水,却每每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守在他的身边。
这算什么?
孽缘吗?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间棚屋里,赵飞燕一夜未眠。
杨铮那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和那头黑熊咆哮着扑过来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
她恨他,恨他让自己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
可他,又确确实实是为了救自己,才跟那头怪物拼命的。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几欲发疯。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男人,无一不是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可这个杨铮,却像个异类。
他敢骂她,敢打她,甚至……敢在致命的危险下,还不管不顾地拖着她逃命。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让她心烦意乱。
第二天,咸阳城里最好的大夫总算被匡扶的人给请来了。
老头子一把年纪,见到杨铮的伤势后,连连摆手,说着“凶险”、“难办”,却还是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
柳氏亲自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喂给杨铮。
杨铮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喝着药,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得罪了赵飞燕,就算这次大难不死,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就在这时,棚屋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赵飞燕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骑射装,头发也重新梳理过,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你这个贱人!”柳氏一看到她,顿时炸了毛,指着赵飞燕的鼻子就骂了起来,“是你害了杨铮!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她说着就要扑上去,却被杨铮一把抓住了手腕。
“行了。”杨铮的声音沙哑而虚弱,“让她说。”
赵飞燕没有理会柳氏的怒骂,只是径首走到床前,脸色平静地看着杨铮。
“你差一点就死了。”
杨铮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贯的讥诮,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托您的福,阎王爷嫌我命贱,没收。”
赵飞燕没接他的茬,自顾自地说道:“你救了我,我也差点害死你。你羞辱了我,我也让你尝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杨铮缠着厚厚布条的胸口,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不再看杨铮,也不再理会一旁怒目而视的柳氏,转身便走了出去。
杨铮愣住了。
他想过赵飞燕会继续发难,想过她会恶毒地诅咒,甚至想过她会假惺惺地道歉,唯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