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林湾,天还没亮,林知夏己在厨房里熬着草药。那是外婆留下来的配方,用于村里长工常见的湿热调理。这些年她几乎未碰,可今日,她却一遍又一遍地翻搅。
“你睡得太少。”顾临舟倚在门边,穿着居家浅灰衬衣,眼底布满疲色,却仍眉目温和。
林知夏没有转头,只是轻声道:“我怕一闭眼,就有人在我背后落下一刀。”
顾临舟走进来,握住她正在翻药的手:“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林知夏的目光慢慢落在他指节上的疤,那是在Babel系统中与“猎人剧本”反抗时留下的。
他们曾在虚构中并肩,如今又站在现实的风暴里。
“有一份材料你要看。”他递过来,是最新的“专项调查函”,表面看是合法的土地合同稽查,但内页附带一张不合逻辑的旧地租凭证,日期刻意模糊,落款签名却印有一枚无法追溯的“集体印章”。
“假的。”林知夏看了一眼,几乎脱口而出。
顾临舟点头:“做得粗糙,是为了让你急着澄清,然后就范。”
“他们是想逼我自己站出来替自己辩解,越动越错。”林知夏冷笑一声。
“你不动,他们就说你默认。”他摊开第二份文件,“更可笑的是,这份传真还抄送给了市级媒体组,意思是己经开始预热。”
林知夏沉了片刻,忽而抬头:“开会。集体表态。”
“又开会?”
“这一次不一样。”她目光如炬,“这不是村民会议,是林湾民间联盟的第一次正式对外亮相。”
下午,夏饭馆外搭起了白帷帐篷,村中十六个小型经营体、五位村老、三位外地回乡青年,以及本地中小学教师、林湾卫生站代表,全部到场。
没有一个是官员。
也没有一个是资本代表。
这是林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发声”。
林知夏一身素色亚麻长裙,没有稿件,只站在台前一块竹板前,提笔写下七个字:
【我们不是你的资产】
全场一静。
她开始讲话。
从土地的共有制,到地租流转机制;从村规民约的演变,到外婆留下来的“公山共养”制度,再到她近两年以饭馆为核心所构建的“饭+农+文”自营生态闭环。
“我们不是排外。”她望向在场所有人,“我们是要求规则的平等与契约的正义。”
白松站起:“如果我们连山都不能守住,就算建起再多民宿,也只是别人的景点。”
“林湾不是一个商业项目。”林惟站起来,“它是人的生活,是我们长出来的地方。”
阿斌甚至带来了他制作的“林湾地图”,在村图上标注出所有水源、梯田、文化点位,标注一句话:
【谁想改写它,先听听它的名字】
那天,会议全程首播。
两个小时后,#林湾守山行动# 成为地区热搜。
评论区一片刷屏:
“资本别再把村庄当自留地了!”
“知夏姐,我们支持你!”
“这是中国最真实的乡村战线。”
然而,舆论的力量还没形成完整护盾,第二天清晨,一纸正式起诉函送达林知夏家门口。
“若溪资本正式起诉你涉嫌非法占用林湾公用林地,并擅自修缮民宿建筑,造成土地功能变更。”
起诉人:丁向南。
代理律师事务所:浔桥律师所。
开庭时间:两周后。
地点:南河中级人民法院。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顾临舟低声说。
“他要用法律,把我逼出局。”林知夏点头。
“但他也忽略了一个问题。”她看向窗外,“林湾,不止我一人。”
随后几天,林知夏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她用整整72小时,逐一走访所有曾被若溪资本派人“摸底”的村户,解释法律细节、签署授权委托,让村民集体作为“土地权属关联方”提起反诉。
白松、林惟、李大勇组成“诉讼资料组”,协调所有合同、公示、历史档案。
阿斌负责地理影像绘制,交给县档案馆存档备案。
与此同时,顾临舟亲自飞赴南河市,请出他在北京执业时的老上司李瑾瑜律师,一位素有“法律无声守夜人”之称的女律师。
“你不怕这是政治雷区?”李瑾瑜挑眉。
“这是人心的界限。”顾临舟坚定回应。
南河开庭前一夜,林知夏在夏饭馆里写下一封手稿,标题只有一句话:
【如果这是一场梦,请让我醒来时还站在林湾】
她将它打印成几十份,分送到村中。
那晚,山雨欲来,但灯未熄灭。
开庭当天,林知夏一身深灰色西装,发髻整洁,神情淡然。
法庭上,她没有辩解自己是否违规修缮,而是以“村体代表”身份递交反诉书!驳回原告提出的土地归属论证,附带集体民意签名、历史地役权证明、文物修缮授权文件、专家现场证词西份核心文件。
李瑾瑜站在她身侧,气场内敛如刀。
“我们不是反对开发,而是反对不透明、不对等、非公共性开发。”她一字一句,“请法院明确,此案焦点并非建筑修缮,而是:集体土地在无集体表决的情况下是否可被私下评估并启动市场化转让程序。”
法庭一度沉默。
原告席上,丁向南面色紧绷。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纯商业的控诉,而是一场扎根泥土、书写民权的公开挑战。
当天下午,案件未当庭判决,但法庭明确要求暂停一切开发行为,待后续审查。
林知夏离开法院时,天边己放晴。
她走在南河街头,顾临舟走在她身旁,两人并肩而行,像两柄并排的伞,撑过了风雨。
“你赢了吗?”他问。
“还没有。”她望向林湾方向,“但我感觉,我们离赢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