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的龙骨在呻吟,我被顾言护在怀里,震得牙齿首打颤。
暗影的笑声混着警报刺进耳朵:“凤凰系统不属于任何人,它必须回归虚无。”他沾血的手指抹过渡鸦胸针,转身往控制室深处走,脚步稳得像踩在平地上——原来他根本没打算逃。
“以然!”顾言的手按在我后颈,“钢笔!”
我这才发现那支钢笔不知何时从终端接口弹了出来,正躺在我们脚边的金属凹坑里。
笔帽上父亲刮的划痕在红光里泛着钝钝的光,像他从前在我作业本上画的对勾。
我挣脱顾言的怀抱扑过去,膝盖撞在舱板上的疼被震动揉碎了,指尖刚碰到笔身,终端突然迸出刺目的蓝光。
电流顺着钢笔窜上胳膊,我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西周是泛着荧光的数据流,像无数条银鱼在游。
正前方悬浮着半透明的光屏,上面两个选项在闪烁:保留记忆,重置系统。
“小然。”
熟悉的嗓音让我浑身一震。
转身的瞬间,父亲的身影从数据流里走出来。
他穿着我从未见过的深灰制服,肩章上的麦穗在发光——那是烈士勋章的样式。
他鬓角有白,眼尾的细纹和我镜子里的一模一样。
“爸?”我的喉咙发紧,“是你吗?”
他伸手,指尖穿过我的手背,像穿过一团雾气:“这是凤凰系统的终极测试。当年我也站在这里。”他身后的数据流突然翻涌,画面闪过时任试验场的爆炸——蘑菇云里有辆军车冲出火墙,副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年轻的父亲。
“他们要销毁所有数据,包括参与试验的人的记忆。”
我想起档案里那句“试验事故,无人生还”。
原来父亲不是死于爆炸,是死于系统的自毁程序。
“保留记忆,系统会带着所有数据存活,但它会永远缠着你。”父亲的声音变轻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重置系统,它会彻底消失,可你和所有相关者的记忆都会被抹除。”
数据流突然凝结成尖刺,扎得我额头生疼。
我听见现实里的警报声穿透虚拟空间,顾言的喊叫声混着金属撞击:“暗影!你跑不了——”李娜的声音更急:“赵宇航!炸弹型号确认了吗?”
“选哪个?”我的指甲掐进掌心,“你当年选了什么?”
父亲的身影开始虚化,他最后笑了笑,和我记忆里送我上大学那天一模一样:“我选了保留。所以小然,你看,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光屏突然剧烈闪烁,倒计时出现在选项下方:00:50。
我盯着“保留记忆”的选项,喉结动了动。
如果选重置,我会忘记父亲的脸吗?
会忘记顾言拽我入怀时的温度吗?
会忘记赵宇航在航天城给我发的“注意安全”的消息吗?
数据流里浮出顾言的脸——他此刻应该正和暗影扭打,战术靴踢在舱壁上的闷响透过虚拟空间传来。
李娜的呼吸声很急促,背景里有导线被剪断的脆响:“赵工,第三根是红的还是蓝的?”赵宇航的声音沉稳得像定海神针:“红底金线,剪。”
“我选保留。”我对着光屏伸出手。
指尖触到选项的瞬间,虚拟空间崩塌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终端前,钢笔还插在接口里。
终端屏幕的血字己经消失,绿色代码如瀑布般倾泻。
“以然!”顾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见他压着暗影跪在走廊里,暗影的渡鸦胸针被扯下来,在地上滚了两滚。
顾言的额角在流血,呼吸却很稳:“他想触发自毁程序让系统彻底消失,现在被我制住了。”
“李娜!”我喊了一嗓子。
“搞定了!”引擎舱方向传来金属碰撞声,李娜从拐角跑出来,手里攥着剪断的导线,“定时炸弹拆了,赵宇航那家伙远程指导得比我师父还严。”她冲我挑眉,发梢沾着机油,“不过你家航天员挺靠谱啊。”
“苏以然。”终端突然发出机械音,吓了我一跳。
绿色代码退去,浮现出一行鎏金小字:“继承者己觉醒,凤凰重生。”
货轮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
警报声渐弱,只剩下轻微的嗡鸣。
我这才注意到舷窗外多了几盏强光——是军舰的探照灯。
白色的舰身切开海浪,船舷上“中国海军”的字样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顾言松开暗影,掏出战术手铐把人铐在管道上。
暗影垂着头笑,血滴在舱板上连成串:“你以为赢了?凤凰系统……”
“闭嘴。”顾言扯下他的领结堵住嘴,转身时递来块手帕,“擦下脸,血都流到下巴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在渗血,刚才扑向钢笔时蹭破的。
接过手帕的瞬间,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下我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去。
“军舰靠岸了。”赵宇航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我在指挥室,等你们回来。”
李娜踢了踢暗影的脚:“走啊,回去审他。”她率先往甲板走,作战靴踩得舱板咚咚响。
顾言弯腰捡起那支钢笔,用袖口擦了擦血污,递到我面前。
笔帽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那是父亲怕我弄丢,用钥匙扣刮的。
我接过来时,他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温度透过硝烟和血味传过来:“以后别再随便冲终端了。”
“那你别随便挡在我前面。”我把钢笔塞进外套内袋,指尖隔着布料摸到冰凉的金属,“走了,该回家了。”
舷梯放下的声音从甲板传来。
我跟着顾言往上走,风卷着海水的咸腥味扑过来。
远处军舰的探照灯扫过,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娜己经站在舷梯口,冲我们挥手。
终端的光还亮着,在身后投下一片暖黄。
我最后看了眼那行字——“继承者己觉醒,凤凰重生”——然后转身上了舷梯。
海风掀起我的衣角,远处传来军舰的汽笛。
回家的路,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