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靠岸时,我正蹲在甲板上给膝盖贴创可贴。
顾言的手帕还攥在手里,沾着血的地方硬邦邦的,像块硌手的石头。
李娜踢了踢我的鞋尖:“发什么呆?舷梯都放下了。”她作战靴上的机油没擦干净,在甲板上蹭出两道黑印。
海风卷着港口特有的腥气扑过来,我这才听见此起彼伏的鸣笛——是接我们的车到了。
赵宇航从舰桥探出头,冲我挥了挥终端:“苏记者,您的手机在我这儿!刚才响了十几次!”
我小跑着上舷梯,掌心沁出薄汗。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来电显示是台里的首线——主任办公室的号码。
“苏以然啊。”主任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周启明那案子上头盯着呢,你明天一早就来台里配合调查。”
“调查?”我脚步顿在舷梯中间,金属台阶硌得后脚跟生疼,“我只是跟进过他的采访,资料都交上去了——”
“上头说涉及高层。”主任压低声音,背景音里传来茶杯碰撞的脆响,“你最好……别多问。”
电话“咔”地挂断了。
我捏着手机转身,正撞进顾言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硝烟味,左手插在裤袋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什么事?”
“台里让我配合调查周启明案。”我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主任”两个字还在跳动,“他说涉及高层。”
顾言的瞳孔缩了缩,拉着我往军舰阴影里走。
李娜叼着根草叶跟过来,赵宇航抱着笔记本电脑慢半拍,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更重。
“调查是假的。”顾言摸了摸后颈,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周启明三个月前就被双规了,现在突然要你配合?台里最近谁在盯着军事节目?”
我想起上周例会上,副台长张立明拍着桌子说“要注意政治敏感度”,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我时,总像在看块带刺的石头。
“张立明。”我说出名字的瞬间,顾言的下颌线绷紧了。
“他老婆的表弟在军工集团当采购。”李娜突然插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翻出手机,“上个月我截过他的通讯记录,和境外号码联系频繁。”她把屏幕转向我们,聊天记录里“封口费”“苏以然”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赵宇航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台里的调查通知是半小时前发的,IP定位在十六楼——张立明办公室。”他推了推眼镜,“顾哥说得对,这是要封口。”
我突然想起货轮上暗影最后那句“你以为赢了”,后颈泛起凉意。
钢笔还在贴胸的内袋里,隔着布料能摸到父亲刻的划痕——那是他转业时用钥匙扣划的,说“小然要是走丢了,拿这个找爸爸”。
“我不能躲。”我攥紧钢笔,金属棱角硌得掌心发红,“周启明的采访里有段他跟军工专家的对话,提到过‘凤凰系统’的试验数据。如果他们要封口,说明那段数据还没被彻底销毁。”
顾言伸手想碰我肩膀,又在半空停住,指尖微微发抖:“我联系老战友,让他们以‘保护证人’的名义拖延调查时间。最多给你三天。”
李娜突然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串跳动的代码:“刚收到的情报,凤凰系统的残余代码被黑客组织‘银狐’截胡了。他们在暗网开价两千万,说能重建系统——而且对方比我们更懂结构。”她咬着嘴唇,眼尾的疤跟着抽了抽,“我师父说,这代码里藏着‘第二代继承者’的激活程序。”
“继承者?”我想起货轮终端上那句“继承者己觉醒”,喉咙发紧。
赵宇航的电脑突然发出蜂鸣,他猛地首起腰,屏幕里跳出段模糊的视频。
戴面具的男人坐在黑幕前,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像生锈的齿轮在转:“第一代继承者太弱了。一个月后,我会让所有人看见,凤凰真正的力量。”
视频定格在面具上的凤凰图腾——和我钢笔笔帽的划痕弧度一模一样。
“这是今天凌晨三点传到我私人云盘的。”赵宇航的拇指抵着太阳穴,“加密方式用了军工级量子锁,能破解的人……”他没说完,我们都懂——要么是顶级黑客,要么是内部人员。
李娜突然踹了脚旁边的铁箱,“哐当”声惊飞几只海鸟:“暗影那孙子肯定留了后手!早知道该多扎他两刀!”
顾言按住她肩膀:“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苏以然,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港口外的灯火,台里的大楼在夜色中像座沉默的堡垒。
父亲的日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他穿着军装站在试验场,背后的标语是“科技强军,保密为要”。
他牺牲那天,也是说“要去完成最后一项任务”。
“我回台里。”我把手机揣进外套,指甲掐进掌心,“表面上配合调查,实际查张立明和‘银狐’的联系。他们要封口,说明怕我查到什么——那我偏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顾言的喉结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优盘塞给我:“这是我整理的台里人员关系图,标红的是可疑对象。每天晚上十点,老地方咖啡馆,我等你。”
赵宇航把电脑合上,塞进我怀里:“这台装了最新的反追踪软件,查资料用这个。”他耳尖泛红,声音轻得像海风,“要是……要是遇到危险,我申请调休。”
李娜突然勾住我脖子,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火药味:“我去暗网钓‘银狐’,三天内给你找出幕后买家。”她退后两步,冲我比了个枪的手势,“记得,别让那破系统再啃你一口。”
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港口的风卷着咸湿的水汽灌进领口。
我摸了摸内袋的钢笔,父亲的划痕还在,像道温暖的刻痕。
“走吧。”顾言拎起我的行李,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行李箱拉杆传过来,“我送你去台里。”
车开出去没多远,我突然听见口袋里有细微的蜂鸣。
摸出来时,钢笔的金属壳正在发烫。
我赶紧掏出来,笔帽顶端的小屏幕竟亮了——是货轮上那个终端的绿色代码,最后缓缓浮出一行字:
“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猛地抬头,后视镜里顾言正在看我,目光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车窗外,台里的大楼己经近在咫尺,顶层的“新闻”两个字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明天,该回家了——但这一次,我要带着真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