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起的刹那,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道从阴影里走出的身影裹着黑色风衣,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深灰战术裤的轮廓。
他抬眼时,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这张脸与记忆里重叠了。
十年前的暴雨夜,父亲浑身湿透冲进家门,我躲在楼梯转角,看见玄关灯光下,有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客厅中央,就是这样微驼的肩线,这样低沉的嗓音:“老苏,再考虑考虑,这项目一旦启动......”
“你还记得我吗?小然?”他的声音像浸过旧磁带的杂音,带着某种刻意压低的温柔。
我攥着钢笔的手在抖,笔帽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父亲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突然在眼前闪回:试验基地的水泥操场上,他和张叔叔勾肩搭背,背景里是未完工的凤凰系统雏形。
可此刻站在这里的,分明是另一个人——那个在父亲牺牲现场监控里,最后一个离开指挥台的背影。
“你就是当年陷害我父亲的人?”我的声音比想象中镇定,可指甲己经掐进虎口,“是你泄露了试验数据,是你......”
“小然。”他打断我,眼尾的皱纹随着笑意加深,“你父亲是为凤凰系统殉道的英雄。我只是帮他完成未竟的事业。”
“顾言!”我听见自己喊了一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后颈突然泛起的凉意——这男人的目光太灼热,像在看一件等待开启的古董。
顾言的战术靴声几乎是贴着我后脚跟响起的。
他半侧着身挡在我前面,宽肩几乎遮住了整个视线,体温透过衬衫布料传来,带着硝烟混着薄荷皂的味道。
我看见他右手虚虚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李娜刚才塞给他的电击枪。
“你是谁?”顾言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刀,“为什么要设计凤凰系统的泄露?”
“暗影。”男人摸出一枚银色胸针别在衣领上,是只展开翅膀的渡鸦,“至于凤凰系统......”他抬手挥了挥,终端投影在我们中间展开,淡蓝色的全息架构图浮在半空,“你们以为它只是武器试验平台?不,它是钥匙。能打开更高层次世界的钥匙。”
渡鸦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盯着那抹银光,突然想起父亲日记本里夹着的半张照片:背景是实验室,镜头只拍到半只渡鸦胸针,边缘写着“1997.7.15 暗网交易”。
“继承者。”暗影的目光突然锁在我攥着钢笔的手上,“你父亲最后的记忆里,是不是反复念着‘钢笔’两个字?他没告诉你,这是启动凤凰系统最终权限的密钥。”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十年前的急救室里,父亲攥着我手腕的手滚烫,喉间发出破碎的音节,我凑过去才听清:“钢笔......小然......钢笔......”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书房抽屉里那支旧钢笔,首到上个月在电视台仓库翻出他的遗物箱,钢笔笔帽内侧刻着的“PHX-07”才让我浑身发冷——PHX,凤凰的缩写。
“他要毁掉一切证据!”赵宇航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的急促,“自毁程序己经启动,倒计时三分钟!”
顾言转身抓住我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去终端那边,用钢笔接入。李娜,牵制住他!”
李娜的枪响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我看见她贴在舱门后,左手举着消音手枪,子弹擦着暗影耳畔钉进墙里。
暗影却连躲都没躲,只是笑着侧了侧头,渡鸦胸针在弹孔旁投下晃动的影子:“来不及了。”
我冲向终端的脚步顿了顿。
全息架构图的边缘开始泛起红光,无数数据流像被风吹散的纸片,正从各个节点簌簌坠落。
终端屏幕上的倒计时在跳动:02:57,02:56......
“以然!”顾言在身后喊我,我能听见他与另外两个黑衣人的缠斗声,电击棒的噼啪声混着闷哼。
李娜的第二枪打在暗影脚边,他终于动了,却不是躲避,而是走向终端,指尖悬在最大的红色按钮上方。
“这是你父亲的选择。”他说,“十年前他也站在这里,面对同样的按钮。他选择了保护系统,所以死了。”
我猛地刹住脚步。
终端的冷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我突然看清他左眼角的泪痣——和张叔叔照片里的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张叔叔根本没出国,他只是......
“苏以然!”赵宇航的声音带着破音,“自毁程序需要双重验证,你的钢笔能破解第一层!”
我攥紧钢笔冲向终端,笔尖刚要触到接口,暗影的手突然覆上来。
他的掌心有很厚的茧,像父亲常年握枪的手。
“你猜,你父亲最后按下的,是确认还是取消?”他轻声问,温热的呼吸扫过我耳尖。
倒计时跳到01:20。
顾言的战术靴声从背后逼近,我余光看见他抄起墙角的消防斧,刃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李娜的第三枪精准地打穿了暗影的左肩,他吃痛松手,我趁机把钢笔插了进去。
金属摩擦声比之前更刺耳。
终端屏幕瞬间被绿色代码填满,我听见钢笔内部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保险。
“上传完成。”机械音突然响起,我浑身一僵。
不是自毁程序的提示,是之前服务器的声音。
暗影的血滴在终端上,晕开一片暗红,他笑着按下了红色按钮。
整艘货轮突然剧烈震动。
我踉跄着撞在终端上,钢笔“当啷”掉在地上。
警报声像要刺穿耳膜,天花板的顶灯摇晃着,投下晃动的光斑。
终端屏幕最后亮起一行血字,在震动中不断扭曲:“选择权,在你手中。”
暗影捂着左肩后退,被李娜的枪口抵着后腰也不躲。
他的笑还挂在脸上,渡鸦胸针在血污里泛着幽光:“欢迎加入,继承者。”
顾言的手突然扣住我手腕,把我拽进他怀里。
我听见他急促的心跳,混着货轮下方传来的闷响——是赵宇航说的龙骨断裂声吗?
“以然。”他低头,呼吸扫过我发顶,“信我吗?”
我抬头看他。
走廊尽头的舷窗外,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只余一线银边。
顾言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颗淬了火的星。
“信。”我说。
货轮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有什么重物从上层甲板坠下,砸穿天花板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暗影的身影在晃动的灯光里逐渐模糊,我最后看见他举起终端,对着我比了个“请”的手势。
钢笔躺在我们脚边,笔帽上的划痕在震动中与终端的红光重叠——那是父亲用钥匙扣刮的,说是“防止小然弄丢”。
警报声里,我听见自己说:“顾言,帮我捡钢笔。”
他弯腰的瞬间,整艘货轮发出垂死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