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仔细询问了我跟着妙哉先生去周家的过程,放心地点了点头,又给我讲了一下周家的情况。这才放开这事。
那个周家小二公子名唤周泽熙,家里水字辈的人,是长房嫡出的二公子,长房中的嫡长子已然婚配,恩荫出仕带着妻子外放做官,只留这娇养的二公子留在父母祖母跟前尽孝,一切顺心如意,只婚配一事上,老太太有心亲自为他看一个满意的人,偏生这当家媳妇心里有自已的想法。
于是周二郎的婚事便先这样搁置。
当家主母做的明显,那周老太太也不甘示弱,接了娘家一个小姑娘过来,便是总喜欢跟着周泽熙的那个表妹。
要问母亲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自然是我那消息灵通的先生讲的,不方便直接讲给我,便对母亲讲了。她既然跟我师徒一场,便总想着要为我觅一个好归宿。
如果有心,那便往周家当家祖母那里使使劲,如果无心,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周家二郎人长的不错,对父母祖母都至孝,人又鲜活,家里管的严,那些个富家子弟走狗斗鸡、混迹烟花之地的恶习都没有,因为年岁尚小,屋里也没留人。
这些条件在整个苏州看来,条件也不错。
母亲一边跟我讲一边看我的神色,见我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有些不耐烦,这才放下心来,说不如好好休息几日,等天气再暖和些,带我们出门踏青。
然而还没过两日,那周老太太请帖就已经来了,原来是春日宴。
借着春日,周老太太邀请城里相熟的几家贵妇,携总角的男孩儿女孩儿们过去喝喝茶,吃吃点心,赏花玩耍,快活一天。
难得她有这精力,母亲也知因为目前林家跟周家无甚往来,全靠这位妙哉居士,将我好生打扮一番,带着先生,到了日子,一起浩浩荡荡出了门。
第一次来的时候从侧门进,直接穿了一个院落就入了周老太太的院子,并不觉得大,今个儿从正门进,一道道院子,围栏,才惊觉百年世家就是不一样,底蕴十足,后花园套着后花园,供女眷跟孩童们玩耍的地方很大,每一层院子都候着不少的丫鬟仆从,训练有素,看来这样的聚会举办过不少了。
母亲虽然第一次来,但自身出身贾家,见识过的,自然游刃有余,跟众贵妇交流攀谈,给见到的孩童们送见面礼,做的游刃有余。
自然的,我也收了不少好东西。
来了先见主家,周老太太带着家里一众媳妇,坐在堂屋里,说说笑笑,不一会,在主母周夫人带领下,一拨又一拨的人过来见周老太太,有些小孩儿坐不住,便由奶妈带着,跑到院子里玩。
这间客厅,有一面墙竟然是琉璃雕刻而成,透过琉璃,可以看到外面的盎然春色,孩童们奔跑的身影,还有偶尔传过来的欢声笑语。
就像置身后花园之中。
怪不得这周家喜欢办春日宴,有了这面琉璃墙,怎的不多招待人显摆显摆家世呢。
我芯子里是个成年人,自然不喜欢跟着六七岁小屁孩身后玩捉迷藏捉蝴蝶的啥游戏,别人也哄不走我,于是我便坐在母亲下手,听周老太太跟大家寒暄。
老太太讲到自已的娘家,说那里在朝廷的西边,西边风俗人情地理位置跟这边江南水乡完全不同,那里秋日里风沙迷人眼,然而春日里,也会有青绿小草没入马蹄,广袤的大地能看得见一望无垠的草原,还有大块大块洁白变幻莫测的白云,还有那要下雨时候乌云压低时候的压迫感。
她年少时候最爱干的事就是骑马,在草地上无所顾忌的策马奔腾。
我几乎听入迷了,两眼发直地看着她。
她年少时那样自由的人儿,怎么到了这江南,受得了这世家大族后宅里的条条框框呢。
我是第一次听,真心喜欢,然而她讲的那些,在家族里,想必其他人听过了,或者理解不了,或者想象不到,此刻表现的都是兴致缺缺。
她又说到了西戎敌人,一直对我朝边境虎视眈眈,又说到了御敌,又说到了赐婚。
哦,原来如此。
正说着,忽然听得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周泽熙犹如小鹿一般闯进来,喜笑颜开对着周老太太说,“老太太,老太太,您快出来看看我放的风筝,可高了,从来没有这么高过。”
他额头微微出汗,满面红润,此刻穿着紧身锻蓝短袍,比上次见时又带了几分俊俏。
他一瞥眼看见了我,又笑起来,“原来林妹妹已经来了,我满院子找不到你,以为你没来,总算看见你了,快跟我一起出去玩。”
他满眼发亮,犹如暗夜里的星星,将手伸到我面前。
我面色微红,看着这个少年,他面露微笑看着我,仿佛身上相了一道白光。
我的心不由跳动起来。
我扭头看了看母亲,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我便起身,朝老太太诸位贵妇行了礼,将手放到他手心里,跟着跑出了屋子。
霎那间春色毫无顾忌倾洒到我身上,他的手很软,抓得却很用力,他的生机与活力似乎感染了我,我竟然不由自主的丢下了穿过来数年的谨慎与戒备。
此刻我也只是个想要好好玩一玩的六七岁刚总角的孩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