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飞奔的马蹄声,车轱辘声,马车里安静地就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扭头看着窗外,掀起窗帘,眼角余稍瞥见他时不时看看我,更多是低着头沉思。
远方山色裹着残雪,在地平线上划出一道道龙脊细痕,看起来犹如活了一般。官道旁的枯柳枝划过车厢,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我轻咳了一声,他立即用铁箸拨了拨泥炉里的银炭,火星噼啪爆开两三点,将泡好的茶推给我。
又从马车抽屉里抽出一件大敞,让我披上。
“多谢……”
又听得他说,“其实你也不必为自己身子着急,洗髓经自有它的妙用,等你将底子养好,再过个三两年,依然能重新开始,练习呼吸吐纳和手臂力气,相信以后会跟你从前一样。”
“真的?”我眼睛亮了起来。
他点点头。“若是想练好身子,三分饥三分寒,只是平时不要终日里躲在房里,躲避太阳和风沙。”
我一呆,这厮是在嫌弃我太讲究了?
“你在嫌弃我?”我终是忍不住,斜觑了他一眼,表情却是不服的。
“不,不,不……”穆森急忙摆手解释,“西宁城的小马驹出生之后,母马就尽快带着小马驹站起来,不停地活动,以保持身体温暖,之后会带着小马驹不断奔跑,尽早适应那里的天气,温度,和食物。所以西宁城的马长得强壮。人也是这个道理。”
“我看了不少医书,里面记载女子养生之道,说的是如今不少大家女子虽然锦衣玉食,然不常走动,又日常困于宅内,易肝气郁结,滞于胸内,日后于生产一事上,较寻常百姓家女子,多有不遂。”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我多谢您考虑的周到了。
许是觉察我有些不屑,他鼓起勇气说话的冲动又熄灭了。
“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带我看西宁的风景么?在西宁的那几年,也没怎么去看过,你可以讲讲么?”
他倒是有些害羞地看了我一眼,介绍起了西宁城外的几处风光。
曾经百年前,西宁以西的地方也属于中原,城外有几处石窟,记载着百年前百姓的悲欢喜乐。
然而现在因为己经属于戎狄的地盘,没了西宁军驻守,寻常百姓也不能随意出城观看求佛祖庇佑。
但会有那么一天。
说到现在戎狄境况,我忽然想起来跟着去苏州的福王。
前几天一首没出门,躲避的就是这位尊神。
福王妃在江城郡王府下榻的日子,自然没等来我的拜见。奈何想要发作,满城都是我寒疾发作的传闻,还有前些年为了西宁城的百姓,宁死不降,以以己之身对抗戎狄的奸细的围剿,最终为保全名节,西宁城的百姓,跳下寒潭,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捡回一条命。
这么一个节烈的女子,在入秋以后寒疾复发了,他福王妃又如何能追究不敬之罪?
想着要来贾府探望,又被江城郡王妃给劝住了。
大冷的天,让人家一个病重的小姑娘,为见驾还要梳妆打扮,没得让身子更重,有心爱护,不如等小姑娘身子好一些,多赐些金银珠宝珍贵药材,也就罢了。
我听了心里偷笑,永安县主是真懂我的心,不知道她是如何劝说的自家母亲去劝福王妃。
总之,那两口子目的没达到,没法在众士族面前彰显自己的恩德,也没法宣称对病重女子有意。回京城之后又跟皇帝想请旨,没想到被皇帝给喷了一顿。
大概就是一个弱女子,深受寒疾,子嗣上必定艰难,还恐寿数有限,跟朔边大将联姻,总比这大将跟韩将军或者其他大族女子联姻的要强。
一来能限制住朔边大将的势力,二来能令其感念皇家恩德。
你一个福王,身边左拥右抱的,纳一个病弱女子入府,一看就是为了摆设,图什么呢?人家娘家会心甘情愿在你冷落人家女孩儿之后再拼命为你效力?
除非你废王妃以正妻之位求取之。你福王肯吗?
福王几乎将个银牙咬碎,可还要夸穆森做的对,不令义女凋零,还要夸皇帝体恤大臣,还要跟皇帝保证,在西宁两个人婚仪上,自己会送上厚礼庆贺。
这些自然是父亲那个旧相识传给穆森的,穆森讲出来,轻轻地看着我,一面是对我身子的怜惜,一面是对福王的幸灾乐祸。
我才明白为何刚才他忽然来那么一段。原来是外面将我的身子传成那样了。
恐难有子嗣。
我冷笑一声,这皇室怕不是是希望穆森断子绝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