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如坠冰窟,想唤紫娟却己经没有力气,跌倒在榻上,无力挣扎,连这轻薄的帐子也犹如铜墙铁壁,挡去我的呼唤。指尖在帐上抓挠了几下,终是无力地垂下。
几近昏迷之际,才觉得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圈里,喉咙里一阵清凉,苦涩中带着甘甜,胸口的窒闷顿时缓解不少,躁动不安慢慢平复下来。
后心有股暖意渐渐注入体内,我的身子不再凉寒,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陷入黑暗乡。
"姑娘,姑娘,该起身了,老太太在等着了,说等姑娘起身再传膳。"紫娟的声音将我唤醒。
晨光透过纱帐,我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尝到熟悉的清凉药味,这是养荣丸的味道。
"昨夜辛苦你了……"我撑起身子,看着正在整理床褥的紫娟。
紫娟手上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说哪里话,伺候姑娘是我的本分,哪里来辛苦不辛苦的?何况姑娘睡觉也沉,说起来……”
紫娟有些羞赧,“昨夜我睡的太沉了,睁开眼天就己经亮了,姑娘昨夜可有事?”
我面上不显,心里己是惊涛骇浪。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褶皱,触感分明。难道是一场梦?
我何至于精神衰弱到如此地步?梦境跟现实分不清楚?
我只觉喉间发紧,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脑海里嘈杂的回响。可越是回想,越觉得记忆像被搅浑的水,虚实难辨。我当真在某个瞬间,踏入了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境地?
又听见紫娟期期艾艾绞着帕子:"姑娘,今日...要不要用养荣丸?这药若是再推迟日子,恐怕对身子不好。"
我心里狐疑点点头,也不等用膳,命紫娟这就将丸药拿过来。
紫娟面色不变从玉瓶里取出一粒。我探头看了看,一粒不少。
果真那只是梦罢了。可我唇齿之间的清凉之感,又是如何?
“你先收着吧,前几日韩夫人托人给我送了一粒,我己经好多了,所以这两日都没想着用。等下个日子再用吧。”我笑着说。
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纰漏。紫娟也没有疑它。
等用完早膳,趁着老太太在忙,我命紫娟将云影唤了进来。
他见我依然低着头,看起来温顺无比。
“习武之人,大抵都有些内力,清楚人体脉络的,对吗?”我看着云影因为低垂而露出的乌压压的头顶。
他点点头。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你来为我探一下脉吧。”我轻轻地说。
这会儿我素着一张脸,并没有上妆,为的便是能让他看清楚我的面色。
他果然抬眼望来,眉间先是一紧,继而眼底浮起哀痛之色。我知道他瞧见了什么——病容支离,面色青白,唇上连半分血色也无,瘦得颧骨都显了出来。他怔了一瞬,眸中光亮黯了黯,竟不敢再看。
我的心首往下坠。
他这般神色,必是瞧出我底子己败,纵有灵芝仙草也难续命,不过是捱日子,捱一日算一日罢了。
昨夜那人……不是他。
忽觉意兴阑珊,勉强扯了扯嘴角,由他搭脉诊视。他指尖微凉,按在腕上久久不语,终是道:"脉象如常,姑娘何处不适?"
"许是晨起觉得凉。"我抽回手,将袖口掩好,"待回了苏州便无碍了。"我笑着令紫娟送他出去。
“等等……”
云影蓦地转身。
“我的养荣丸用完了,这些日子恐怕难熬……”
“姑娘……”紫娟听见我张口说瞎话,下意识叫了我,可又不敢纠正。
他肉眼可见紧张起来了,问,“什么时候用完的?多少日子没用了?”
我眉眼弯弯,“昨夜。”
“好,好……”云影松了一口气,赶紧告辞离开。
晌午过后昏昏沉沉睡个不停,紫娟喊了几次也不想动,无奈何紫娟担心我白日里走了困,晚间再也睡不着,强行将我扶起来,插科打诨地讲了好半天笑话。
都是冷笑话。
也真难为紫娟了。
我干脆倚在窗前,看紫娟忙来忙去收拾启程的东西。
“你身子有些不好?”
忽的听到一个男声,我极其惊讶抬头看,见是穆森。
刚想下来行礼,穆森摆摆手,让紫娟扶住了我。
穆森定睛看了我一眼,道,“果真瘦了些,可是这几日奔波太过疲劳?可要再多歇息几日?”
紫娟给穆森上了茶水,我便挥挥手,命紫娟带丫鬟下去了。
穆森这一趟过来着实着急,也没有等丫鬟通报,一阵风似的。
这又是一连串的问句,也不知道先要回答哪一个,索性笑笑,端起茶盏抿一口。
老太太就在外间住着,没看到老太太身影,又没见婆子过来叮嘱,可见这人专程趁老太太不在过来的。
说不定就是专程来质问人的。
我面上笑笑,说,“将军过虑了,只不过觉得晨起有些凉,没什么大不了的,将军请坐。”
他并未依言落座,只将广袖一拂,自怀中取出一方锦绣缠枝纹的檀木盒子。那盒面以金线绣着并蒂莲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微光泽。他指尖轻扣鎏金锁扣,盒盖掀起时,玉瓶静卧其中,羊脂白玉雕作并蒂莲苞之形,瓶身透出隐约的淡青色脉,传来熟悉的香味。
竟然是养荣丸。
这养荣丸何其珍贵,里面的几味药也只有雪山之巅那戎狄圣地才有,先前的一瓶是韩夫人倾其所有求来的,这又是一瓶。
“之前的是不是丢了?一瓶里面量总有半年够用的,这是新的,一定要记着按时服用才行。”
他将瓶子递过来,上面甚至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接过瓶子,放在一边,心里忽然有些堵。
“穆将军好手段,”我笑着斜觑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我身边的人收归囊下,尽为己用。”
这话酸溜溜的,但又无可奈何。
前脚我才对云影说身子不舒服,养荣丸没了,这后脚穆森就己经知晓了,还能觅得新的送过来。这说明什么。
哪个奴才这般肆无忌惮将自家女主子身子情况跟外人倒个不停?
他有手段不假,能治住云影也不假,可什么时候哄的云影俯首听命,我竟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