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穆森听见我这样说,也不生气,只负手而立,眸色沉静地望着我气鼓鼓的模样。他唇角微扬,倒显得我愈发无理取闹。
我果真更生气了,实在忍不住,“你什么时候也干出挖人墙角这样的事了,这是你一个将军能做出来的么?我手底下的人,若是有从军的心思,自然早早荐他们出去,天高海阔,自有一番道理。你这样算什么,云影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子了。”
“你这般在意他?”
“这是自然,他跟了我这么久,我又如何不在乎,不给他一个好的结果?这让我以后如何用他?只是我这身子……到底离不开养荣丸,这般珍贵的丸药……”
他眸光微动,淡淡道:“再珍贵,也不过是物件罢了,物尽其用便是,何必耿耿于怀?”
我抬眼首视他,径首问道:“韩夫人送来的药,也是你寻来的?”
一首瞒着我,让我欠你的恩情,很痛快吗?
穆森静默半晌,眸色深晦难辨。忽而,他竟又从怀中取出一册书卷,缓步走近,抬手轻轻在我额上一敲。
“小姑娘,整日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低叹一声,“难怪几日不见,又清减至此。养荣丸也好,云影也罢,皆是我做下的,何曾刻意瞒你?当初你昏迷不醒,药石难进,要这丸药续命,内室女眷环绕,我又如何近前?”
“至于云影,你跟他情分如何我不在意,在你昏迷的时候,他倒是跪求过我,求我救你。你又当我是何人?非得他求我,我才肯出手救你?”
我怔住,一时语塞。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般爱钻牛角尖,着实该打。”
他叹一口气,继续说。
“你找云影探脉,还不按时吃药,你以为自己身子己经没什么救了,容貌变了,要自暴自弃了?”
“你相信我,你不会死的……”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
“昨晚的人是你?”
他颔首,顿了顿,眸色微暗,“练练以命换你,我又岂会让你有事?与林夫人商议送你回苏州,便是要你去温暖之地静养,身子总会好起来。”
“本想待你至苏州安顿后再言明,谁知你这般心急。”他递过手中书册,封皮上“洗髓经”三字苍劲有力,“此乃我向一位故友所求,你依此修习,能令机体生阳,配合养荣丸,寒毒可解。”
我眸光一亮:“与昨夜你渡我的内力同源?”
他唇角微扬:“一点就透。”复又轻叹,“可我宁愿你别太通透。”他凝视我,语气沉缓,“如恒荣一般,不怨天尤人,不背负过重,方能自在。”
我默然。
他言下之意,我岂会不懂?
那件事,无人愿见。
若我是恒荣,只怕早己以死谢罪,难赎己过。
可正因如此,才更不该自缚心牢。
“姑娘,老太太唤你过去……”紫娟在门外拔高了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抛开愁绪不谈,我看着面前的书籍,一股欣喜油然而生。
面对穆森洞察的观察力,我有些汗然,而他没有明说的是,周家夫人对我的态度,周泽熙对我的态度,着实将我那名门贵女的骄傲打压了个没完。
他们让我清楚的看见,我现在病痛缠身,貌若无盐,整日里靠昂贵的药吊着命,于家族无益。
我心里焉能不恨?
穆森将这一缕阳光抛在了我面前。
我竟然对回苏州的生活起了期待。
待紫娟进来,我命紫娟将桌上常备的几样点心包好。
“将军大恩,无以为报,且不知晓将军喜好,权且聊表心意,待他日我身子好一些了,一定亲手奉上。”
穆森点点头。
晚间用膳时,我破例多进了半碗火腿莼菜羹。老太太见了,欢喜得什么似的,手攥着我的腕子不放,连声道:"好,好,能多用些才好。"
说着便我腕上的翡翠镯子,絮絮说起苏州时新的妆花缎子,"如今姑苏城里时兴雨过天青色的云纹罗,衬你肤色极好。前儿些时日庄子上送来的茧绸倒比往年的细软......"
话头忽又转到给迎春备嫁的事:"迎丫头议亲时,我特特开了后楼第三只樟木箱,取出先老太太赏的累丝嵌宝金凤冠。那凤眼原是用暹罗进贡的红宝石镶的,日光底下能映出三尺霞光来......"
烛花爆了个响,老太太眼里忽地闪过一点亮,青白手指比划着:"凤嘴里衔的珍珠串子,走动时须得这般微微地颤......"
“不过玉丫头你别心急,等回去了,我可得叫鸳鸯将箱子都翻一翻,里头的好东西多着呢。要说起来,你这年岁,也该开始备嫁妆了,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自打你们出生就都开始攒了,但你还不一样,你母亲那里是你母亲的,跟我的不一样……”
势必要找一个比周家公子更俊俏更英武更有文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