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你还满意?
军用车牌的洋车停在花店外。
车窗半降,露出男人棱廓硬朗的侧颊。
纪鸿洲咬着烟蒂,眯眼看停在前方的小汽车,然后又看到从花店推门而出的女郎。
女郎穿身儿玉色旗袍儿,身段儿婀娜妙曼,怀抱一束新鲜清丽的白菊,花店五色玻璃窗被晚霞印的烁烁糜艳,却独独压不过女郎那张天生桃花颜夺目。
女人生的太瑰丽,若还不安居于室,整日在外抛头露脸,就怎么看都不像是宜家宜室的贤妻良母。
副官长章谨在来的路上汇报的话,又在他脑子里绕了一遍:
“老太太跟夫人磨合的不太好,婆媳关系不融洽,夫人几乎不回老宅走动,过节时的家宴,老太太也从不叫她,明日老宅的寿宴也没让人来请。”
“少夫人,请您上车。”
秦音刚走出花店,看到立在车边的副官,眸色微怔。
章谨扶着后车门,温笑开口提醒:
“少夫人?”
秦音看他一眼,抱着花低身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浓重的烟草气瞬间萦绕在周身,秦音心底没来由地烦闷,没看身边这人,举止自然伸手,降下了半个车窗。
“啧,你没涂脂抹粉儿的样子,顺眼多了。”身边男人低笑调侃,嗓音似被烟熏火燎过,低哑醇厚颤人心弦。
秦音侧颊清丽冷淡,卷密睫毛轻轻半垂。
“大帅是想说,天生丽质?”
“嘶……”
纪鸿洲下颌歪了歪,搭在车窗外的手夹着烟蒂摁灭在车门上,而后微侧过身,一眨不眨盯了她几瞬。
车窗外街景似融入了一幅西洋油彩画,落日彤红余晖为女孩子姣好侧颊镀了层绯色。
这么近了看,真是美人骨,清媚皮,是男人都喜欢。
纪鸿洲唇角轻勾,微哑嗓音低沉而不着调。
“挺自信,怎么不看我?害羞?”
他话音一落,秦音就扭过脸,视线清泠落在他面上,缓缓流转一圈儿。
成婚半年,两人第二次见面。
新婚那日一晃而过,她这次看的挺仔细,第一眼的印象是英朗无边。
男人骨相奇峻,面廓棱角分明,天庭眉骨高阔,浓而齐整的剑眉衬着那双黑瞳深不见底,眼神摄人心魄,鼻骨隽挺,唇薄厚适中,这松骨鹤韵的外貌无可挑剔。
纪鸿洲,“还满意么?”
秦音挺满意。
当初两军决定联姻,兄长就给她看纪鸿洲的照片,她一眼便相中了。
西北八省,秦军和纪军平分秋色。
纪鸿洲继任纪军统帅的第二年,两人就定下婚约。
他年轻,英俊,有权势又有兵马,能力不用说,再难找出一个条件比他好的,为什么不嫁?
“大帅受伤了?”。
秦音没答他话,只视线平静下落到他胸口。
这男人军装衣领没穿规矩,敞露着大片胸膛,那衣领里露着一截白纱布,他军裤包裹的长腿微屈大敞着,斜斜靠坐在一侧车门边,姿态放浪而不羁。
纪鸿洲低头看了眼,肆意大敞的长腿抖了抖,眉峰斜挑。
“唔,皮外伤。”
伤疤,男人的勋章,没什么可遮掩的。
瞧他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样子,像是不经意间炫耀自已的‘丰功伟绩’。
秦音想起他刚打了胜仗,的确有炫耀的资本。
“问你满意不满意?” 纪鸿洲不依不饶。
秦音思量一瞬,“大帅比照片上,还要英俊伟岸。”
不说满不满意,只是礼尚往来,也夸他一句。
纪鸿洲被她四两拨千斤的话逗笑,原本斜在座靠里的身姿微动,肩头前倾,偏着脸凑近了打量她,徐徐问:
“你这半年,对着爷的照片儿,看了多少次?”
秦音,“……”
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老宅的婚房里,纪公馆的走廊,前厅,书房,到处都挂着大帅的照片,湘城的报纸时不时还要刊登几则捷报。”
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真是少看不了。
可没空刻意要看。
纪鸿洲瞳色微深,心情甚好地靠坐回去,撑手支额笑涔涔打量她。
“我最近不走,你可以多看看活人。还有,你也比照片儿上好看。”
秦音睫羽轻颤了下,淡淡撇脸看向车窗外,这才发现他俩说话间,洋车已拐入白墙黛瓦的青砖巷子
车身颠簸微晃,秦音心里那点子浮躁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这不是回公馆的路。”而是去纪家老宅。
纪鸿洲搭在车窗外的手轻叩车门,语调漫不经心:
“回老宅,明儿是老太太寿诞,爷回来,总要先来点个卯。”顿了下,又似笑非笑睨她,“你买束白菊做什么?不怕被骂晦气?”
他从前线回来,先回的公馆梳洗更衣,秦音不在,副官长章谨去找佣人打听夫人的去处。
纪鸿洲这才在回老宅之前,先找到花店来接人,也知道了自已这位夫人,来湘城这半年可没少干实事儿。
又是盘医馆,又是开花店,听说最近还在着手开一家纸扎店。
整个湘城就没人不知道大帅夫人‘不安于室’的。
她这么我行我素,依照纪鸿洲对自已老母亲的了解,这半年恐怕没少刁难秦音。
婆媳俩能和睦才怪。
所以老太太过寿,她买束上坟用的白菊,故意的?
心头刚觉得秦音也挺刺儿,就见她看了看怀里的白菊,语气淡漠平静,“今日十四,是圆圆的生辰,我原本要祭拜圆圆,没打算回老宅。”
反正纪鸿洲的母亲也不会派人叫她。
她乐的清闲,才不打算回去添堵。
纪鸿洲,“……”
他知道圆圆。
跟着秦音从徽州嫁过来的一条小白狗,那狗跟她一起坐花轿进的门儿。
秦震关来送亲,担心纪家因为狗坐花轿,而对自已妹妹生出不满,还特地跟纪鸿洲解释过。
那狗是秦音的命根子,在她年少时救过她命,换了生地儿,又锣鼓喧天的,狗害怕,只躲在秦音怀里不出来。
纪鸿洲聪明的没去问那句‘你那狗怎么死的’,他直觉跟老宅的人脱不了干系。
他默了片刻,指尖叩击车门,直到洋车驶入老宅正门,停在了前院敞庭里,才开口。
“花儿放车里,别抱进去。”
这束祭拜死人的白菊敢出现在老宅其他人眼前,这对关系不睦的婆媳,当场就能给他搭台唱一出儿。
俞茵扭头看过来。
纪鸿洲一条腿迈下车,“爷专程去接你,带你一起回老宅,可不是为了看婆媳大战。”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秦音,“......”
抬眼看了看已经下车去的男人,她眼睫轻眨,没半分犹豫地把花儿放在了后座上。
不用他说,她也不会这么大咧咧抱进去。
她又不是闲的发慌,谁愿意触人霉头自找麻烦。
两人先后下车,秦音刚站稳脚,就听到老宅的佣人欢天喜地的喊着话,正往后宅跑去传信儿。
“大帅回来了!大帅回来了!”
纪鸿洲自顾走上台阶,见秦音还立在车边,回身扫了眼她。
“走啊,杵那儿干什么?”
秦音樱唇浅抿,“老太太可知道我要来?”
......